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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物(23)

作者:指犹凉 时间:2024-08-25 09:36 标签:强强 年下 相爱相杀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热闹,倒把唐琛丢在一边,可句句又都提到他,也不知这些话到底说给谁听。
  等他们“闹腾”完了,唐琛这才淡漠地吩咐阿香:“叫吴妈摆饭。”
  阿香应了一声,匆匆走了。
  唐琛立起身,将束腰的马甲抻了抻,又拎起茶几上的一个小袋子,冲顾西元一晃:“给你弄了点西洋药,吃的,据说比抹的药好,能消炎消肿,打着石膏换药也不方便,这下山又远,还是别到处乱跑的好。”
  顾西元接过药袋说了声多谢费心,见他依然冷着脸子,便将背在身后的手也伸了过去,一小盒吉利糖果,粉红色,都是桃子味的。
  唐琛也愣了下,瞅着那盒糖果,又看向顾西元,也不接,也不说话,只把头微偏着,目光却停留在顾西元浅淡的笑意里。
  没打招呼出去,又回来晚了,顾西元原本也没个底,见他又这副样子,不知怎地,竟凭空生出几分哄他的心来,于是又笑道:“知道你忙,便喊了张庭威过来带我去医院,买糖果的钱还是跟他借的,所以买的不多,等我领了你的薪水,以后糖果我全包了。”
  “嗤,不怕我吃穷了你?”唐琛说着,接过糖果,粉红色映在黑亮的眼中,熠熠闪闪的。
  “唐先生只要不拖欠我薪水,自然我也不会拖欠你的糖果。”
  唐琛垂了眼帘,掩去了那抹冰冷,缓缓道:“是我的人就要听我的话,今后去哪里要提前说,钱不够跟我要,别跟外人借钱,有什么事也别背着我……”
  飞快地抬起眼,一道锐利的光芒,直盯在顾西元的脸上。
  顾西元目不斜视地望着他,笑道:“好,今后都听唐先生的。”
  冷峻的唇边终于缀了点笑意,两个浅浅的梨涡,也只是瞬间的艳光,顾西元尚自愣神,唐琛已经向餐厅走去。
  吴妈按着吩咐,今天煲了猪骨汤,浓白香稠,阿香过来先给唐琛盛了一碗,唐琛又将汤碗放到了顾西元的面前。
  唐琛也不急用饭,先把那盒糖果撕开了。
  “多年没去了,还是那个吉老板,人倒是老了许多,头发都白了。”顾西元舀着汤,看着唐琛将一块糖丢进嘴里,舌尖轻轻一转,唇上顿时一点湿红。
  顾西元也舔了舔唇,一股子咸香味。
  唐琛并不多言,含着糖,听着顾西元自顾说着:“怎么搬了家,不过生意倒是更红火了,买这点糖果,还等了等,店里的伙计都忙不过来。”
  唐琛的话说得漫不经心:“是我要他搬的,之前的店面在郑明远那边,现在他归青龙堂这边。”
  顾西元半开着玩笑:“是怕别人抢了他生意?唐先生吃不到糖了?”
  唐琛捏着手中的糖纸,习惯性地将它展平:“没人会抢他的生意,唐人街只有吉利一家糖果店。”
  淡淡的话语中,却无端地叫人微微一窒,顾西元迎向唐琛的目光,黑亮的瞳,幽邃如渊,像要把人连皮带骨都深吸了去,顾西元撑在这深渊的边缘,没有移开,也不愿被它吸附。
  顾西元端起碗,喝尽了汤,阿香走过来,又为他盛了一碗。
  唐琛又从盒里取出一块糖来,修长的手指夹着,递给阿香,阿香接过糖,笑吟吟地说:“谢谢唐先生。”
  “去歇着,我们自己吃。”
  “好的先生。”
  望着阿香离开的背影,顾西元收回了视线,随意问着:“阿香在你这里几年了?”
  “五年。”
  “那还是个小孩子,父母呢?”
  “和我一样,没有父母。”
  顾西元沉了目,幽幽地哦了一声。
  唐琛的声音冲淡如常:“她被吸大烟的娘舅卖到花楼里,初金之夜便咬了客人的手跳窗跑了,后来被朱雀堂的人抓回去,吊在树上两天,眼见着不能活了,正好那天我在杨启年那里打牌,赢了把大的,出来的时候碰见了,她用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我,拼着最后一口气说:神仙救我。我见她可怜,话说的又叫人心里怪高兴的,既然当我是神仙,岂有不救之理,赢了的钱也不要了,杨启年也乐得用这丫头抵了那把牌。”
  顾西元听了一时没说话,阿香也是可怜,不禁问道:“那天要是你输了牌,还会救她吗?”
  唐琛也静了静,望向顾西元,这人眼底泛出的那抹慈悲着实令人暗自烦恼。
  “顾西元,你倒真是菩萨心肠,真该给你盖座庙供起来。”
  “我不是什么菩萨,只是就事论事。”
  唐琛丢了手中的糖纸,微微冷笑:“像这样的孩子天底下多的是,就算是菩萨,怕是也救不过来,人各有命,她碰上我,那是她的命,碰不上,那也是她的命,就像我,若是没碰上那个垃圾婆,早就冻死在唐人街的垃圾堆里了。”
  望着唐琛搭在桌边上那只手,皙白、修长,泛着孤光,顾西元很想握住它。
  “她应该是你的养母。”顾西元轻声提醒着,唐琛提及她两次,都唤她垃圾婆。
  唐琛的脸被餐桌上方的灯照得通透,细腻的每一根血管都看得清,唇角微微下沉,望着顾西元,目光幽冷:“我在她身边活了十年,也算是我命大,后来我会偷会抢了,才离开她独自去讨生活,那些年不易,却也觉得一个人自在。”
  他言至于此,便也不再提了。
  “唐琛,你为什么姓唐?谁给你起的名字?”
  唐琛的眼里微见回暖,低笑了一声,每当顾西元唤他唐琛而不是唐先生时,他就格外的专注于他。
  “我生在唐人街长在唐人街,那里就是我的全部,所以我姓唐,起先从珍宝斋的客人身上摸走过一块玉佩,那上边的字看着怪喜欢的,求街边卖字先生教我认这个字,原来念琛,是珍宝的意思,从此后,我就给自己起了唐琛这个名字。”
  “西元,那你又为什么叫西元?”
  唐琛也仿着顾西元的口吻回声唤着他。
  顾西元也笑了:“我父亲起的,他很喜欢研究历史,说西元是历史纪年的开始,第一个男孩就叫西元吧,希望后边还能再生个弟弟。”
  唐琛听了,不禁也失笑,那两个清浅的梨涡顾西元这次看得久了些。
  重新捡起被唐琛丢到桌上的糖纸,轻轻摩挲着,发出窸窣的沙沙声,残留着淡淡的桃子香,顾西元的声音好像也从某个遥远的地方拉回到近前。
  “小时候父母也常带我去唐人街一带玩,买些吃食,每次都会给我买吉利糖果,我也偏爱这桃子味的,那时候包装也没现在这样好,散装的便宜些,只买一把,两个兜里都揣着,边走边吃,一边吃一边算计着,兜里还剩几块,回家还能再吃几天。
  记得有一年,冬天,快过年了,父亲和母亲带着我去唐人街,想多备些年货,下着好大的雪,坐了很久的车,唐人街里真是热闹,到处都是鞭炮声,在西区那边是听不到的,我也特别兴奋,吵着要吃糖果,他们也就顺从了我,我把兜里填的满满的,可真是不禁吃,年货还没备完,兜里的糖少了许多。
  我们三个还在唐人街吃了饭,到现在我还记得,吃的红油抄手,特别小的店面,可是味道真是好,连母亲这么挑剔的都说,好久没吃到这么正宗的家乡味了。
  吃完饭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赶着最后的末班车回去,等车的时候,我看见墙边的角落里黑乎乎蹲着一团破棉袄,里边露着一张脸,原来也是个小孩,看着比我还大点,脸上全是泥,鼻尖都冻得红红的,睫毛上还挂着雪花,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往嘴里塞糖吃。
  那眼神,我到现在都记得,冷冰冰的却又透着可怜,感觉好像快要死掉了,一动不动的,整个人就缩在那堆翻着烂棉花的破袄里,那棉袄黑的发亮,他跟棉袄都脏得融为一体了。
  可能是被他看的吧,我就走了过去,他还是不动,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从兜里掏出一块糖给他,他半天都没动,还是看着我,我说,吃吧,可甜了。他这才犹豫地伸出手来,那手真是吓了我一大跳,黑的看不出皮肤的颜色,上面还血淋淋的,都是口子,指甲里的泥像是一个个的黑月牙,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手可以脏成那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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