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不听(36)
许玉山总算收回那种审视的目光,李润希抓紧这个空隙开口:“伯父伯母,你们吃过饭了吗?我去做饭吧,等亦哥回来,咱们一起吃晚饭。”
“不用。”林寒蕾摇头,“我们一会儿就走,敬亦许久没回过家,只能是我们两把老骨头过来看看了。”
话语之中,不乏埋怨。
李润希不敢乱接。
“你是他资助的小孩?”
没想到许敬亦那么长时间不回去,他父母却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甚至连自己都知道。
“是。”李润希点头。
“在哪念书?”许玉山突然发问。
李润希顿了下,小声地说了自己学校的名字。
“专科啊。”许玉山用一种很平的语气说出这三个字,表情也没多大的变化,可是莫名的李润希能察觉到他的鄙视。
李润希吸了一口气,垂下眼眸。
“也罢。”林寒蕾拍拍许玉山的手臂,不避讳地说:“他在这儿住着,敬亦总不可能学那些年轻人搞婚前同居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许玉山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依旧板着一张脸。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开门声响,是许敬亦回来了。
他换了鞋揉揉自己的后脖往里走,看见许玉山和林寒蕾时顿了一瞬。
“爸,妈,你们怎么过来了?”
许玉山抱起手臂,语气很冷淡,“你还知道叫爸妈呢?”
李润希在中间观察着两边,许敬亦是极好相处的人,身边的朋友对他无不夸赞的,从来没有人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而许敬亦即使面对父亲这样,也依旧没冷脸,只说:“吃过饭了吗?”
林寒蕾说:“我们这就走了,许久未见你,过来看看。”
许敬亦也不多留,许玉山立马气得直起身来就往外走,一个眼神没给在场的所有人。
林寒蕾只好连忙跟上,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说:“敬亦,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情自己放在心上些。”
许敬亦过了两秒才点头,“知道。”
于是林寒蕾好似满意了,轻轻带上了门。
门一关上,就剩下李润希和许敬亦站在客厅。
“他们,”许敬亦笑得有点勉强,无奈地摊开手,“没说什么让你不舒服的话吧?”
李润希缓缓摇头,他能看出来两老甚至都不屑于跟他说话的。
听了不好听的话的不是他,是岑清怡。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刚才的事情告诉许敬亦,如果岑清怡看清现实就此放弃,那对于李润希来说算是好事,就这么静悄悄的,不会有人知道吧。
有的时候人不能犹豫,一犹豫时间就过得飞快。
一晃两人已经安静地吃完了晚餐,可以看出来许敬亦没什么胃口,吃得很少。
而且破天荒的,许敬亦拿出了酒来,倒了满满一杯放在阳台的小桌上。
他冲客厅里的李润希说:“小希,你自己玩游戏吧,今天不陪你看电视了,想静一会儿。”
以往得空,许敬亦总是会陪着李润希看电视的,即使那些没什么营养的剧情是那么的无聊。
李润希点点头,自己默默回了房间。
坐在桌前发了会儿呆,他掏出手机录像。
“今天,岑清怡来了,亦哥爸妈也来了,发生了许多我意料之外的事。”
“亦哥和他父母的关系好像不怎么样,反正他今天很不开心,现在还一个人在阳台上喝酒。”
“我……”李润希抿了下唇,声音小了一些,“我喜欢他,明明知道不可以的,不应该的,我还是喜欢他,岑清怡的出现让我很难受,真的,我巴不得什么天灾人祸让他们俩远远地分开再见不到,可是今天岑清怡哭了……”
手机里的画面停留在书桌上,摊开的书本写的却不是李润希的名字。
而是歪歪扭扭的三个字。
————许敬亦
“原来他们这些老文化人,说起话来也是如此伤人,原本我想隐瞒的,但是我觉得对岑清怡不公平,我决定现在就出去告诉亦哥。”
停止录像。
李润希呼出一口气,下定决心后打开门出去。
来到阳台,许敬亦杯子里的酒已经喝了一半。
李润希搬来小凳子在他旁边坐下,“亦哥,今天清怡姐姐也来了。”
许敬亦侧过头,有些惊讶:“清怡也在?”
李润希点头,将当时的情景还有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许敬亦。
然后他眼睁睁看见许敬亦脸色不变,脖颈间却鼓起了青筋。
他在愤怒。
不过许敬亦的愤怒像一场隐藏在海平面下的风浪,即使汹涌,却没有一丝砸到李润希身上。
许敬亦坐起来,轻轻伸手揉了揉李润希的发顶,“小希,回房间去吧,我打个电话。”
李润希点头,轻手轻脚的离开。
回到房间后,他像上次一样,关门时留下一条缝隙,然后把自己耳朵贴近,窥听着许敬亦的声音。
但是听不清楚,阳台毕竟离得远了。
不过能听出许敬亦的语气罕见地并不怎么好,这应该是一通并不愉悦的电话,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许敬亦挂断后,继续喝起了酒。
时间来到十点半,以往许敬亦这时该休息了。
李润希打开门看见阳台上还亮着灯,许敬亦窝在吊椅里边儿,只能看见两条长腿还有一截手臂,手指松松蜷起下垂着。
桌上的酒不知被喝了多少,李润希看见玻璃杯里只剩下一点儿底。
“亦哥。”
李润希推开阳台门,弯下腰轻声呼唤:“我带你去睡觉吧。”
第38章 吻
许敬亦已经醉了,眼睛半张着没什么反应,只是沉默地盯着桌子。
李润希于是坐到他旁边的小凳子上,回想起刚才自己在房间用手机查到的,关于许家。
那的确曾经是个底蕴深厚的大家族,数不清的荣耀和光环,只是近二十年来,已经没落太多。
许爷爷之后,最可能有大成就的是独子许玉山,许玉山年轻时候就已经习得一手好字,如果不是后来发生意外,许家现在也不会是这般境地。
李润希看到书法论坛上很久之前有人这么问;
【许玉山老师虽然不行了,可他儿子不也很厉害吗?为什么没有继续家族的荣耀?】
底下有人七嘴八舌讨论过几句,并没有什么确切的结论。
李润希不禁猜想着:许敬亦成长的这二十几年里,恰好撞见许家没落,那他是在怎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呢?
想到这里,李润希抬眸看向许敬亦,阳台的灯光柔柔地洒下,照亮许敬亦的半边脸颊。
他的眼睫垂着,挺拔的鼻梁上落下灯光,聚集成一条不太明显的亮线,整个人好似一尊温柔俊美的雕塑。
李润希发现自己对许敬亦的了解少得可怕,只知道他现在开着一个酒吧和一个文物修复工作室,好像不缺钱,但也看不见他挥霍,他身上始终给人一种平和宁静的感觉。
就算世界乱套,他似乎也能有条不紊,是所有人都喜欢的那种可靠的人。
可相处久了李润希发现,许敬亦的温柔是有边界的。
他会无比认真地听你诉说苦恼,找出最有效的话语安抚你,或者尽力帮助你。
但是他并不会对着你倾诉他的烦恼。
许敬亦无疑是大众意义中的那种,好得不能再好的人。不过他的好对谁好像都是同一种力度,同一种态度,没有谁特别。
哦不。
李润希想,如果说有一个人还算特别,那就是自己。
毕竟许敬亦让他走进了许敬亦的生活里。
许敬亦会默默关注着李润希的所有细节,不动声色地教导,永远耐心。
为什么呢?
真的有人会仅仅因为善意就对另一个人好到这种地步吗?
李润希心底里隐隐有一丝侥幸,是不是自己,也算有一点点特别?
比如现在,许敬亦在没有路绍祺的场合,也会在自己面前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