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不圆(62)
“是你家的地板太滑了。”在原地稳住身形,时添十分认真地对周斯复解释,“谢谢周总今晚的款待,时间不早,我先走了。”
看到时添轻轻拍了拍自己的手背,很真挚地开始对着自己道谢,周斯复的眼皮倏地跳了一下,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时添的酒品是他见过人里面最好的。小到普通朋友聚餐,大到参加老师同学的婚礼,一旦这人喝多了酒,最典型的行为就是独自在角落里正襟危坐,对所有人来者不拒,全程保持着一副得体的谜之笑容。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是时添喝酒上头的表现。
不出所料,就在下一秒,时添伸手想要拎起挂在椅背上的西装,却在半空中扑了个空。
微微皱了皱眉心,他半天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空气发呆,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迷惑不解。
看到时添这样,周斯复绕过餐桌,大步走到了时添的面前。
“走。”替时添拎起椅背上的西装,他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朝着时添伸出一只手,“我送你回家。”
这人明显已经喝懵了,却还不自知,以为自己清醒得很。在这样的情况下,应该不会拒绝他的好意。
在原地站了片刻,他看到时添慢吞吞地挪动脚步,向他站立的位置一步步走了过来。
正当时添稍稍往前倾身,准备从他手中拿过西装外套,一张折叠起来的白色纸张从西服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举起的手在半空中一僵,时添连忙想要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地的纸张,却被面前人快了一步。
从地上捡起白纸,周斯复发现这是一份印着红色公章的经开区司法鉴定中心文件。
看到周斯复缓缓展开了手中文件,时添的瞳孔骤然紧缩,整个人仿佛已经从醉酒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他微颤着声音开口:“......周斯复,还我。”
周斯复拿着纸张没动。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文件第一行时添的姓名和身份证号。
在个人基本信息的正下方,他看到了这份文件的正文:
【时先生,您好。您于四十个工作日前所申请的司法鉴定已完成。根据我们从您提供安全|套内所采集的人体组织样本及体内外伤痕检测,司法鉴定结果为:插入式性|侵行为成立,特此通知。】
除了这两行文字外,文件下方还配有一行伤情鉴定的结果和几张身体局部部位的配图。
“撕裂损伤”,“软组织挫伤”,“局部淤青肿胀”——
明明纸上的图片和文字一目了然,周斯复来来回回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却觉得把这些字词套用在时添身上,是那么的陌生。
“......什么时候的事?”
放下手中文件,周斯复问。
“两个月前,我从马尔代夫回来的第一天。”
站在距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时添缓缓开了口,语气平静地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我上网查了,要四十八小时以内出具的结果才能当作出庭凭证,所以一回国,就马上去做了鉴定。”
听到他这么说,周斯复的神情蓦地冷了下来,神色沉得有些可怕。
“那这些伤口——”
“这是鉴定中心工作人员拍的照片。”明明攥到泛白的手指已经不经意地开始发起了抖,时添的语气却仍是淡的,“我脱光衣服,站在他们面前,让他们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把我的身体完完全全检查了一遍。”
话音落下,他缓缓抬起头,对上了周斯复的眼睛:“因为我要告季源霖婚内强/奸。”
第040章 040
时添最后还是没能成功离开周斯复的家。
虽然喝酒喝得有点浑沌, 但他脑子里一直有个非常清晰的念头,就是得先从周斯复手中拿回来自己的鉴定通知单。
明天还要把原件交给律师,他不能今晚就把文件给弄丢了。
往前走近两步, 来到距离男人近在咫尺的地方, 时添一本正经地伸出手, 对着周斯复威胁出声:“现在, 立刻,把东西还我。”
周斯复的神色在摇曳烛光的映衬下忽明忽暗。
将手中文件缓缓折好, 他用一种非常冷静的语气开口:“你喝多了,你知不知道?”
时添挑了下唇角, 似乎对面前人的话有些嗤之以鼻。
Salon的酒庄系列度数本来就不算高, 有没有喝多, 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轮得到姓周的在这里说三道四?
“我先送你回家,”周斯复说, “等好好睡一觉, 脑子清醒了,告诉我这些鉴定结果到底怎么回事。”
微微眯起眼, 时添用一双染着雾气的眸子看着他,“我被我丈夫强|奸了。周斯复,这句话很难理解吗?”
听到他讥讽地反问出声,周斯复顿时沉默下去, 不发一言。
“……不难理解。”
再次一开口时,周斯复的语调生硬中带上了些许涩然, “……我不该这么问, 抱歉。”
“……”
时添张了张口,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从和姓周的认识以来, 他还从没见到这人这么快对人妥协过,更别说从他嘴里亲口说出“抱歉”两个字了。
这人从小到大脾气就倔得跟牛一样,除了自己,谁也治不了他。在巷子里暴打季源霖那次,老师让他当着所有老师的面给季源霖鞠躬道歉,他硬是紧咬着牙一声不吭,最后被实在是气不过的周律师当场狠狠扇了一巴掌,鼻血都给打了出来。
还有大腿上那道狰狞的疤。
也不知他触到了祁正的哪根逆鳞,差点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给打成残废。
想到这一茬,时添连太阳穴都开始隐隐作痛起来。缓缓呼出一口酒气,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算了,这事也跟你没什么关系。”
话音才刚落下不久,他忽然间蹙紧眉头,脸色一变。
“……”
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周斯复,时添用手紧紧捂住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胃里瞬间涌上翻山倒海,他弓着身趴在马桶前,两只手扶住马桶盖,深深弯下了腰:“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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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
拎着超市买回来的东西,周斯复刚推开公寓门,就看到某位几分钟前还在坚信自己没有喝醉的人抱着个真皮抱枕,正襟危坐地在沙发前安静地看电视。
七十五寸的4K大屏幕上正在播放乡村爱情,刘能搂着赵四老婆在炕上睡得正香,恰好被推门而入的赵四给撞见了。
盯着电视机里鸡飞狗跳的爆笑画面,时添时不时抬起水杯喝上一口热水,神情怔然中带着几分认真。
自己出门时才给他披上的空调毯,已经不知不觉间沿着他的肩膀滑落了下来。
听到背后传来开门声,沙发前的人并没有偏头看他,只是捧着手中的温白开,问:“回来了?”
下意识地想要应声,却不知该说什么合适。到最后,他只是放下手中塑料袋,用再自然不过的语调回道:“……嗯,回来了。”
走进厨房,在柜子里翻了很久,周斯复才在柜子里翻出了一个全新未拆封的煲汤锅。他打开说明书,照着步骤一步步设置完成,又将买回来的料包洗好全放了进去。
时添的胃不太好,干呕后不能直接服药。所以在买完醒酒药后,他又去路边快要关门的超市里买了些炖汤用的食材。
将煲汤模式设置成“快捷”,他转身回到客厅,对着沙发前的那道背影说:“我熬了点汤,半小时以后记得趁热喝。”
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时添都完全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一路走到沙发前,周斯复定睛再看,才发现这人虽然仍旧笔直地坐着,眼皮却一直在往下掉,一副困得不行却还在强撑着的样子。
一次次垂下头又恍然惊醒,坚持了几秒钟又再次闭上眼睛。就这样重复了几次,时添脸上的神情时而茫然,时而困惑,最终却又回归到短暂的小憩中。
他就这么停下脚步,站在时添背后,安静地望着对方在睡与醒的间隙来回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