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省(103)

　　梁承礼不知道爸爸是怎么想的。
　　刚才他和廖惠汝起争执时，梁晋一句话都没说。可能他认为自己已经没有立场介入他们母子二人的对话，也可能他是故意让他们大吵特吵。梁承礼不知道。
　　他现在把这些“不知道”全部归类为“大人的世界”。正如廖惠汝喜欢说梁晋卑鄙，可梁承礼没有看出来。
　　做财产分割的时候，二人的房产都归廖惠汝所有了。梁承礼前些日子住在老房子里，总说服自己，身为他们的孩子，不管房子后面归谁，他都住得心安理得。然而和廖惠汝争吵过后，梁承礼变得不那么确定了。
　　抚养是什么？梁承礼不知道，廖惠汝也没有回答他。
　　梁承礼回到老房子里，始终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他以为当他们分开，一切都会有好转，却没有想到，即使故事有了定局，要适应还是那么难。
　　由于心事太重，梁承礼没有胃口吃午饭。
　　到了下午该上网课时，梁承礼打开电脑上网，全程心不在焉。
　　过了大概十分钟，发现自己基本没有听懂，他才反应过来，先前落下的课还没来得及补完，现在自然不太跟得上进度。
　　梁承礼告诉自己，得找点事情做才行。
　　他翻开笔记本，跟着老师的讲解认真听，凡是不清楚的，一律写在本子上。
　　当日课程结束前，要进行师生交流。
　　切换至所有学生的视频界面，梁承礼在其中找到了叶锦程。他像是皱眉，又像是没有，严肃而冷漠的模样如同梁承礼最初认识他时那样。不过，起初梁承礼很少有机会从这样的角度看见他的正面。
　　老师点了叶锦程的名，和他进行课程内容的交流。
　　梁承礼第一次听见叶锦程说德语，因为是刚学，他也不知道叶锦程说得好不好。听了半天，梁承礼只能听懂几个单词和沟通时说的英语。
　　以叶锦程的英语水平，要出国应该不难。不过，经过上午发生的事，梁承礼更觉得出国是与自己无关的事了。
　　梁承礼的头有些晕。
　　他惦记着刘则章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在课程结束后，给叶锦程打电话。
　　“喂？”梁承礼晃了晃脑袋，但是头晕的感觉没有消除，“后来你找到刘则章了吗？”
　　叶锦程无奈地说：“我还没能找。今天我妈在家，我不方便打电话，怕她发现。”
　　梁承礼一愣，问：“那现在要挂电话吗？”
　　“当然不用啊。”叶锦程好笑道，“我是怕和刘则章联系，不管联没联系上，情绪都会写在脸上，被她看出来。”
　　叶锦程在同学和老师的眼里，始终是一个情绪稳定的印象。他的稳定表现在克制的喜怒哀乐，所以总有人觉得他不够平易近人。梁承礼慢慢才了解到，叶锦程也会有一些激烈的情绪，他会毫不设防地在家人的面前表现出来，而他知道自己控制不了这种彻底的信任。
　　尽管知道叶锦程现在面临着很大的困难，但不知怎么的，梁承礼还是对他有些羡慕。
　　“对了，你不是说今天要去和爸妈见面吗？怎么样了？”叶锦程关心道。
　　梁承礼悲怆地笑了一笑，说：“挺好的，全部基本都定下来了。我爸是过错方，净身出户，然后他们会做一个关于我的抚养协议，我轮流归他们抚养，但是不和他们住一起。反正有学校住，我就住校。等到上大学，十八岁，协议就解除了。”
　　听完，叶锦程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梁承礼差点以为是电话断了。
　　“那……你十八岁以后呢？”他轻轻地问。
　　梁承礼感觉自己的胸口重重挨了一拳，他苦笑道：“不知道，再说吧。反正今天先这么定下来了。”
　　“嗯。”他应道。
　　梁承礼能感觉到他的担心和忧虑。
　　虽说年满十六岁就可以打工挣钱，可是像他们这样的小孩，过去的十几年里从来没有为温饱问题顾虑过，有一个明确的年龄，就可以一夜长大，像绝大多数靠双手养活自己的成年人那样生活吗？当面对关乎生存和未来的现实问题时，倔强难免显得荒谬。
　　而他们确实都无法那么勇敢天真。
　　“过两天，我去壶城找你吧？”梁承礼突然说。
　　“嗯？”叶锦程似乎有点意外，转而笑道，“好啊。”
　　如果在之前风平浪静的时候，能多和叶锦程相处就好了。想到不明朗的未来，梁承礼不由得惋惜。
　　忽然，梁承礼听见敲门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有人来了。”梁承礼奇怪道，“我去看看。”
　　叶锦程诧异道：“哦，好。拜拜。”
　　“嗯，拜拜。”他满心疑惑地挂断了电话。
　　门外居然是梁晋。
　　看见他拎着一个大西瓜和一箱螺蛳粉出现在门口，梁承礼怔了怔。
　　“爸。”梁承礼让他进屋，“你怎么来了？”
　　梁晋进屋道：“刚在这附近看房子，想到你住这里，过来看看。顺便买了水果和螺蛳粉给你。”
　　看见摆在桌上的食物，梁承礼这才明白自己双腿发虚的原因——他没吃午饭，饿坏了，现在已经要到晚饭时间。
　　“看房子？”梁承礼问。
　　他点头，回头看了看沙发和椅子，仍站着，说：“不能继续住酒店了。学校那边计划让我下学期回这边上班，我租个间房，上班方便。”
　　看来，不让他继续带毕业班的消息是真的。梁承礼思忖片刻，问：“那个阿姨呢？”
　　梁晋面色僵了一下，不作答，只摇了摇头。
　　他抿了抿唇，低头不追问。
　　“开学前，你住哪里？”梁晋问，“现在这是你妈妈的房子了。”
　　听罢，梁承礼打了个寒颤，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他立刻说：“我的意思是，你得做个决定。按协议，今年你归我抚养，等我租到房子，你可以去和我住。条件应该比这里好点。”
　　“不知道。不过，快开学了。”梁承礼有气无力地说。
　　梁晋沉默地注视他，俄顷，点了点头。
　　“爸，”他忍不住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梁晋微微一怔，问：“你指什么？”
　　所有。一切。梁承礼摇头，说：“没什么。我还是继续住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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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新学期-1
　　过了这么些天，梁承礼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没有明说，叶锦程也不方便细问。到了这通电话结束后，叶锦程才听出一些端倪——梁承礼的爸爸是过错方。
　　这个说法让叶锦程随即产生联想，有没有可能是梁承礼的爸爸出轨了？关于婚姻中的过错，叶锦程第一时间能想到的不是出轨就是家暴。叶锦程想，如果是家暴，梁承礼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左右为难。
　　那么，出轨就可以原谅吗？单单针对这个问题，又让叶锦程很茫然。
　　忽然间，叶锦程不知道该怎么理解梁承礼的情绪了。他觉得假如换做是自己，帮妈妈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自己没有身处其中，用上帝视角站在道德高地上做出审判，往往是轻松。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说不定梁承礼会主动说出这番复杂的心事，而现在，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有弄明白。
　　客人要留在家里吃晚饭，叶锦程的手机里存着刘则章的手机号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电话了。
　　叶锦程用梁承礼的账号登录了InstartTV，见到系统信息提示举报内容已被受理，系统正在核查，相关内容已冻结屏蔽。他松了一口气，再看见类似的内容，顺手便点了“内容举报”，可他不敢一直进行这项操作，担心这个账号会被作为恶意账号而禁言。
　　房间外飘来饭菜和油烟味，叶锦程朝外面望去，叶道真已经开始往餐桌上摆碗筷。
　　客厅的电视机开着，听个声响。
　　唐舒雁坐在沙发上，没有看电视，正端着手机划拉。
　　叶锦程自从打凤城回来后，凡是在家住着，过的都是这样平静又平凡的日子。叶绍徽做的饭菜，吃也吃腻了，但家里没有人表示不满，仿佛日子可以像这样一天复制一天似的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