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生(34)
外面餐桌边,薄韬带着两个弟弟围坐一起包饺子。杨樵总包不好,分到了擀皮的工作,两个大的负责包。
薄韧最爱的人今天全都在这里,他开心极了,本来话就很多,今天格外活泼好动,用面粉作弄杨樵,抹得杨樵脸颊和鼻尖上全是白色,杨樵举起小擀面杖要敲他,他才哈哈哈地住了手,又不停向哥哥打听大学里的事。
还有一年半,他和杨樵就也要上大学了,对大学生活充满了向往和好奇。
薄韬刚开始只说些课程安排自习占座什么的,机械工程专业,确实没什么好玩的可说,最后想到这年纪男孩子,最想听的、对大学生活最期待的,肯定还是谈恋爱之类的事,就也挑了件好玩的且不出格的趣事,当成故事说给弟弟们听。
主角是薄韬同班的一个男生。
这男生在自习室用旧书占座,下回再去的时候,发现座位被人坐过,书里还夹了张留言条,留言说自己也很喜欢这本冷门书,读过很多次,太冷门了,总找不到人聊,没想到这里遇到有缘的同好。
男生觉得有趣,也留了张字条,和对方讨论书的内容。两个人就一来一回聊了半学期,还互相推荐喜欢的书目。
男生到后面越来越好奇对方,那字写得相当娟秀漂亮,他觉得肯定是个才女,没准也很漂亮,不过不漂亮也没什么,神交这么久,灵魂碰撞更重要。
显然对方也是这么想的,终于俩人约着见了面。
“……”薄韧和杨樵都听得入了迷,一个饺子皮不擀,另一个饺子也顾不得包。
“皮,”薄韬伸出手,道,“快擀皮,包完了。”
“哦哦。”杨樵飞快地擀了一个递给薄韬。
薄韧催促道:“然后呢然后呢?见面了没有?”
薄韬包着饺子,继续说:“就这次寒假放假前,他们见面了。对方是个两米高的男同学,蒙古族的。”
薄韧和杨樵:“……”
薄韬说:“那蒙古大哥也以为我这同学是女生,因为他那本书的扉页上写了名字,这同学叫单丹,俩人互相以为是女孩,靠着想象才坚持聊了两个多月。”
薄韧控制不住地爆笑出声。
杨樵说:“然后呢?”
薄韬说:“就没有然后了啊,应该做哥们了吧,两个男生还能怎么样。”
杨樵:“……嗯。”
“可以搞基嘛,”薄韧道,“这么有共同爱好,也不是不行。”
杨樵小心地看他一眼。
薄韬当即色变,严肃道:“别胡说!你从哪听的这东西?”
又警告道:“别被爸妈听见,不要找打。”
薄韧一脸莫名,也不敢再说了,只好笑了笑。
杨樵更不敢说话。
薄韬又聊起别的事:“我看大众点评上,有家新开的洗浴中心挺好,我奖学金还剩不少,团几张券,过几天带爸妈一起去洗澡吃自助啊,杨樵也一起去。”
杨樵忙道:“我就不……”
“必须去!”薄韧道,“要么主动去,要么我把你绑去,你自己选吧。”
这一年,云州还没有出台禁燃烟花爆竹的规定,辞旧迎新的午夜时分,薄韬带着两个弟弟到楼下等零点,哥仨要卡点放炮迎接新年。
薄韬下楼时拿了薄维文的烟盒和打火机,打楼下,才点了一根。
杨樵在旁看着他,他和薄韧长得真的非常像,楼下光线暗,除了发型和衣服,只看那低头点烟的侧脸,简直就是薄韧在做这个动作。抽烟当然有害健康,杨樵也不喜欢,但是点烟这个动作,真的好帅。
薄韬也是不抽烟的,是要用烟来当鞭炮的点燃器。
“我来我来。”薄韧自告奋勇要点炮。
薄韬把烟给了他。他正要去点,却看出杨樵也有点跃跃欲试,又把烟转递给杨樵,说:“你来?”
那是一挂五千响的大号鞭炮,杨樵还没点过这么大的鞭炮。以前他和杨渔舟一起过年,只在很小的时候点过小炮,后来每年杨工都忙得没时间买这些东西,也不爱放,觉得污染环境,还很吵闹。
杨樵拿着烟走到挂着的炮前,他是真无知无畏,半点犹豫都没有,伸手上去直接就点了,亏得薄韧眼疾手快,忙把他拉得向后退了两步,不然这一挂大鞭炮的火星子得把他的羽绒服都给燎了。
那炮竹炸起来的阵仗和它体积一样巨大,杨樵也给惊了一下,但马上又笑起来,回头看着薄韧。
薄韧还在骂他:“点着了还不收手?你是笨蛋吗!”
在这一记吼声和噼里啪啦炮竹里,他们告别了旧岁,迎来了新年。
又几天后,正月初五,快乐的春节过完了,明天高二学生要返校补课,杨樵也回了自己家,洗衣服、收拾东西,准备开学。
他在阳台上晾衣服,薄韧在客厅里帮他拖地板。冬日的好天气,阳光隔着窗撞进温暖的室内,杨樵挂完了衣服,迎向太阳,觉得这真是舒服极了。
薄韧到卫生间去洗拖布,杨樵追过去看,说:“我来吧,你玩去。”
“已经搞完啦!”薄韧愉快地说,“你家地板干净,我家每次拖完,那拖布拧出来的水都能当墨水用。”
他帮忙做家务,就只穿了件类秋衣的黑色长袖T,袖子撸得很高,布料软垂很贴身,当他手臂用力时,明显能看出胸肌和臂肌的轮廓,运动少年的肌肉感。
杨樵看得好快乐,真的很好看,喜欢。
薄韧以为自己弄脏了衣服,忙也低头看了看,却没有发现,说:“你在看什么?”
“看你长得帅。”杨樵鼓起勇气,开玩笑的语气说了真话,“考虑搞基吗少年?”
薄韧哈哈笑。
杨樵也只好:“哈哈。”
薄韧想起了什么,换了副神神秘秘的表情,把拖布挂了,凑近杨樵,说:“你知道搞基是怎么搞吗?”
杨樵瞬间蒙了:“……啊?”
除夕夜里被薄韬斥责不要胡说八道后,薄韧也不想被爸妈听到,就没再继续说,他其实很好奇,后来只有他和哥哥单独相处的时候,他问了薄韬:搞基到底是什么?要怎么搞?
他已经基本了解男女是怎么回事,就很不明白,两个男的,要怎么那样?
薄韬理所当然又把弟弟骂了一顿。
最后他被薄韧问烦了,想想这小孩……竟也已经十七岁了,就还是当做科普知识,告诉了薄韧。
“你不知道吧?原来是那样的。”薄韧也把这当做知识点,对杨樵转述了哥哥的话。
杨樵:“……”
平心而论,薄韬的描述相当客观,甚至没有使用任何一种附带主观情绪的形容词,完全不会像某些人讲起这类事时的猥琐,也没有任何支持和厌恶的态度。
但是薄韧对杨樵转述的语气,非常的猎奇,像讲述山海志怪里的妖魔,像讲述聊斋故事里的画皮。
这当然是很正常的,第一次听说这种事的小直男,没有立刻激烈地恐同,就已经算好的了,不,是很好的了。
杨樵在事后想起来,能够理解薄韧在想什么。可是当下他听到的这一刻,他做不到。
他只觉得薄韧怎么又来乱戳他的心?往常那些或轻柔或暧昧的戳法,都是骗人的吧?只为了麻痹他,就为了今天这一下,能直接戳出血来。
“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杨樵转身出去,他说,“这真的好恶心。”
他真的太难过了,难过得马上要哭出来。
他怎么就那么异想天开?薄韧是直男啊,可以回应他所有所有的需求,唯独不会回应他想要的爱情。
薄韧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立刻停住,没有再说下去,还在心里暗想,不要再对杨樵提起这种事了。
此刻杨樵的表现,他生硬的语气,他僵直的躯体,都被薄韧误读为了生理性厌恶。
这直接导致了后面很长时间里,完全不恐同的薄韧,一直以为杨樵重度恐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