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芒[校园](217)
唯一让宁堔感觉被爱可以用幸福来形容的时光,全来自于他妈妈还活着的那几年,林淑的死是宁堔一切仇恨的根源。
假如林淑没死,宁堔对宁景洪的态度或许真如同对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对方身处何地是死是活他都不会去关心,更谈不上恨。
可偏偏他妈林淑过早离开了人世,所以一命抵一命,宁景洪也该死。
每当宁堔因为精神上的焦虑而暴躁得整晚失眠,他都觉得自己像个随时能冲到大街上砍人的反社会变态,仇视周围所有人和事。
白天宁堔披着张温顺的面具像正常人一样活着,到了晚上独自一人,特别是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时,温顺会骤然消失。
好比如此时。
医院走廊依旧没什么人经过,五个盘靓条顺的少年加上一个衣着体面的中年男人,这场景怎么看都是气氛融洽且和谐。
宋羽扬从小在长辈面前属于见人就喊,非常懂得卖乖讨巧,得知男人是宁堔他爸,马上跟着走过去,收敛起平时的吊儿郎当开始自我介绍:“叔叔您好,我们都是宁堔的同学,我叫宋羽……”
“操?!”
谁知宋羽扬话音未断,事情却来个三百六十度大反转,宁堔一声不吭走向自己的亲爹,抡起胳膊迎面就是一拳。宋羽扬以为自己眼花了,当场傻愣在原地。
这一拳宁堔使足了劲,砸得宁景洪后退两步,身体不受控制倒了下去。
宋羽扬紧跟着龇牙咧嘴嘶的一声,倒抽了口凉气,仿佛亲身体会到了宁堔那一拳该有多疼。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不给其他人有反应的时间。
也是这一刻,沈默才弄明白宁堔身上那种让他看不透的地方在哪。
宁堔过于沉着冷淡了,别说这人是宁堔十几年都没能见上一面的亲爸,哪怕只是普通有血缘关系的亲戚,都不可能像宁堔这样眼睛里没有任何内容,无波无澜得不像个正常人。
这是宁堔疯的预兆。
宁堔双手自然垂在身侧,手背因为刚才的动作,浮现出脉络清晰的血管,低头打量着被自己一拳揍得倒地不起的男人,像是在思考。
医院走廊晃眼的亮光自头顶照在宁堔脸上,独属于十几岁男生的面容,白净通透,衬得镜框后的那双眼越发乌黑见不着底。
“宁堔,我……”可能是宁堔的眼神冷得过于瘆人,宁景洪挣扎着准备从地上爬起来解释点什么。
宁堔见状,表情没变,照着男人的头猛踩了下去,实实在在的一脚让宁景洪眼前发昏,再次倒回地上,好半天没动静,也不知道是晕过去还是在装死。
“我去……”画面太过暴力,宋羽扬立马偏开头,眉头紧拧起来。
视线落向另外三个人,宋羽扬才发现包括邢舟在内大家脸色和他差不多,非常缤纷多彩,显然都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只有沈默还算冷静,眼眸不咸不淡对着宁堔始终没移开过,看不出任何想上前阻止宁堔的意思。他很清楚,这种时候得先让宁堔发泄出来,毕竟憋了十几年的情绪不是谁想阻止就能轻易阻止的。
透过宁堔单薄背影,沈默想起的全是那天在宿舍安全通道里,将明未明的暗光下,宁堔提起亲爸宁景洪时,平心静气看不出丝毫破绽,与此时的行为天差地别。
对于这层父子关系,宁堔的怨气与憎恨有多厚重,沈默现在算是感觉到了。
宁堔旁若无人般,抬腿继续一脚接一脚对着瘫在地上的男人狠踹,且都朝着人体腹部最脆弱的位置攻击,揍亲爹揍得非常利落投入。
宁景洪没有任何力量去对抗打架经验丰富的亲生儿子,剧烈的疼痛让他全身冷汗淋漓,身体随着宁堔脚上的动作痉挛般费力抽搐着,中途吐了两口血,仿佛五脏六腑均被宁堔这几下给踹了个稀烂,心跳起伏不定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眼前的少年,不像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是来索命的恶鬼。
宁堔动作越狠,沈默表情越往下沉,最后沈默低头听着那边宁景洪挨揍的动静,只留一个侧脸被光照着。
面对偏激得像个暴力狂的宁堔,沈默在脑子里数着时间,腾升出说不清的心疼。如果宁堔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过去的创伤,那么除了陪伴他还能为宁堔做点什么。
耳边依旧能听到宁堔正对着亲爸拳打脚踢,一种无能为力的疲惫在沈默全身蔓延。
没多大会,宁景洪已经彻底躺地上不再动弹。
见男人不再有动作,宁堔蹲下身低头仔细打量了会,伸手放在宁景洪鼻子下检查还有没有呼吸,接着很是遗憾地冷笑一声。
宁堔毫不犹豫掐住昏死状态下男人的脖子,另一只手揪着对方大衣衣领,将男人给原地捞起来摁在墙上,接着很有耐心地逐渐加大力气。
阻断一个人呼吸致其大脑缺氧到窒息死亡,应该用不了十分钟,可以说是绰绰有余,宁堔表情逐渐被一种近乎平淡的冷漠代替。
没成想因为极度的呼吸不顺畅,宁景洪瞬间活了过来,从嗓子里挤出一声模糊的语调,似乎是在叫宁堔的名字,求生的本能让他拼命挣扎着想要扒开宁堔的手。
在宁堔愈加发狠的动作下,宁景洪脸色逐渐变得通红发紫,眼神光也越来越灰败黯淡,瞳孔涣散得聚不起焦,这是一个生命体即将走向终点的信号。
“默哥!”宋羽扬最先反应,冲沈默大喊了一声。
不等宋羽扬喊完,沈默已经快步走了过去,仗着身高胳膊一抬,横在脖子青筋密布脸色发紫的宁景洪和宁堔之间,试图将俩人分开。
沈默察觉到宁堔全身绷着,面色苍白得像被抽干了血,眸内没有光透进去,带着难以形容的阴沉,任谁看了都会一阵心惊肉跳。
只这一眼,沈默就知道,宁堔是的的确确想要了宁景洪的命。
之前沈默只是隐约觉得,宁堔对亲生父亲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但没想到会是要致对方于死地的程度,他开始后悔没有第一时间阻止,而是放任宁堔发泄压抑在心底的那些情绪。
现在后悔也没用,沈默不再做多思考,盯着宁堔眼睛一字一句说:“宁堔,你先冷静下来放开他,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慢慢商量,你不能这样把人掐死,听到了吗宁堔?”
宁堔身体像是没入几千米的深海中,熟悉的嗡鸣声占据了他的大脑,扰乱了视觉听觉,余光之外只注意到沈默离他很近,却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宁堔正处于极其不理智的混乱中,除了眼前的宁景洪,感知不到周围任何声音任何人。
邢舟和宋羽扬马上也上前,铆足了劲想拉开宁堔,僵持之中,没人发现站在一旁的某个身影,始终事不关己看着。
目睹宁堔是如何将亲爹揍得半死不活的陆之衍,双手抱胸半边身体斜斜倚靠在那,脸上展露出的却是一种另类表情,控制不住的兴奋让他身体里的肾上腺素急速飙升,像是终于在千万人中找到了同类。
宁堔做了他一直以来想做但没法真正完成的事,甚至在看到沈默他们去拉架这一幕后,陆之衍眼神里浮出不明显的失望。
三个人连拉带拽的动作下,宁堔卡着宁景洪脖子的手终于有所松动,但也只有那么十几秒,紧接着宁堔再次用比刚才更大的劲儿勒住男人不放,眼里的杀意也愈发浓重起来。
这一层楼没有其他病人护士经过,头顶就是监控,如果宁堔真将宁景洪活活掐死,等待宁堔的结局绝对是被关进监狱蹲个十年二十年。
“怎么办啊,再不想个办法宁堔真成杀人犯了!”宋羽扬对着沈默嚷嚷道,急得不行,“这他妈跟走火入魔一样!操!”
邢舟干脆绕到宁堔身后,用两只胳膊拦腰兜着宁堔往后拖,但起不到作用,失控中的宁堔力气大得惊人,根本没法完全拽开。
沈默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语气没那么慌,压着声音说:“宁堔你看看我,你先看着我,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打过赌,输了的人要无条件答应另一个人任何条件,你记得吧,嗯?”
一旁的陆之衍嘴角挑起笑,他第一次听说这两人还打过赌。
邢舟一愣:“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