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票(3)
“没必要。”乔清许说,“这里物业不行。”
“这样我们可以一起上下班。”
终于走到了小区门口,乔清许停下脚步:“我到了,你回去吧。”
说完,他便要继续往里走,杨彦连忙叫住了他:“姬文川是肯定不会把东西给我们拍卖的,你别白费工夫了。”
乔清许没有回头,不甚在意地说:“不试怎么知道?”
话虽如此,其实乔清许自己也知道希望渺茫。
但拍卖师的本质就是中介,寻找卖家和买家是日常工作,哪来白费工夫一说?
看看小区门口的那些房地产中介,他们在不停打电话的时候,也并不知道哪一单会成。
冲过澡后,身上清爽了不少。
乔清许擦着湿发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安茉的电话正好打来。他将毛巾搭在脖子上,接起电话:“你忙完了?”
“这逼班我真是一天也不想上了。”安茉一边吃着饭,一边抱怨,“又加班到现在!”
乔清许笑了笑:“那你倒是辞职。”
“别,我不想被我妈打死。”安茉说道,“再说这逼班辛是辛苦了点,但还是很有意义的。”
安茉在文物局下属的海外文物回流协会工作,正经的事业编,放相亲市场非常抢手的那种。
她虽然经常抱怨,但乔清许看得出来,她对她从事的工作非常自豪。每当有海外文物成功回收时,她都会把单位的文章发得满世界都是。
“你给杨建章一个下马威了吗?”抱怨结束,安茉问起了正事。
“没。”乔清许打开免提,收拾起了行李,“他没给我个下马威就不错了。”
他简单说了说刚才饭桌上的事,安茉听完后,反应果然很大:“什么?他竟然叫你去库房?他打发叫花子呢?!”
“没办法。”乔清许把带回来的博物馆纪念品放进他的收藏柜里,“谁让他在我爸困难的时候拉了一把。”
福至拍卖行最初是由乔清许的父亲创立的,但后面由于经营不善,濒临破产,还是杨建章花钱救了回来。
所以乔清许很难在杨建章面前说,这是他家的拍卖行。
本来乔清许并不排斥杨建章这个叔叔,但自从他爸走后,杨建章想要悄悄给拍卖行改名被他得知,他连夜赶回国制止后,他和杨建章就只剩下表面客气了。
至于安茉,高中那会儿她和杨彦是同桌,而杨建章也不知抽什么风,非说安茉喜欢杨彦,影响杨彦学习,让班主任把安茉调去了其他位置——恰好成了乔清许同桌,自那之后,安茉就非常讨厌这家姓杨的。
“所以你刚才微信上找我打听姬文川,就是因为这事?”安茉问道。
“对。”乔清许关上收藏柜,用毛巾擦了擦新渗出来的汗珠,“你跟他接触过吗?知不知道他平时喜欢什么?”
“没有,不过我刚才问了我们组长,听说他是出了名的爱喝茶。”
喝茶?倒是符合乔清许心中对于年长者的印象。
——之前他在网上见过姬家家主的照片,是个老年人。
“你是要去拜访他对吗?”安茉又说,“我可以让我们组长帮你打个招呼,这样你应该不用等太久。”
文物局的名头还是很好使的,没过两天,乔清许便约到了姬文川的时间。
见面地点在锦城大厦三十三楼的雅颂私人博物馆,这里本来需要购票进入,但乔清许有预约,门口的保安并未拦他。
一进入展厅,四周瞬间暗了下来,冷气骤然打在身上,仿佛踏入了某个庄严的世界。
厚重的深色地毯吸收了多余的光线和声音,置身其中,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下展柜里精心布置的展品。
乔清许是不逛国内的私人博物馆的。
民间的私人博物馆和官办博物馆不同,多是企业家附庸风雅,为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瞎搞的。
什么造型奇特的陶俑、形状怪异的青铜器,随便贴个标签就放展柜里展览,也不怕专业人士看了笑话。
但姬文川的私人博物馆很不一样。
每件展品都有详实的介绍,包括前任藏家是谁、通过什么途径入手、断代的依据是什么等等,布展的逻辑也极其讲究,主题分明,乔清许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专业的私人博物馆。
都说收藏是有门槛的,的确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称为收藏家。
从瓷器馆里出来,正要进入金器馆时,一个身穿黑色职业套装的女人靠近了乔清许。
她耳上挂着蓝牙耳机,手上拿着平板电脑,语速飞快地对乔清许说:“您好,请问您是乔先生吗?”
看展的闲情瞬间烟消云散,乔清许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我是。”
“我是姬先生的秘书,跟您邮件里联系过。”女人自我介绍完,又说,“姬先生还在会客,您可能还得再等一会儿。”
乔清许闻言,紧张反而缓和了不少:“没事,那我再逛一逛。”
秘书扫了一眼乔清许手上拎着的礼盒,说:“礼品您可以先交给我。”
乔清许下意识地抬了抬手,但他突然想到东西交给秘书,姬文川可能就不会看了,便又放下手说:“还是我自己交给老先生吧。”
——也不确定这样能不能行,他用了他能想到的最尊敬的称呼。
然而听到这个称呼,秘书先是面露迷惑,随即职业化的脸上浮现了浅浅的笑容。
她压抑住笑意,说道:“好的,待会儿‘老先生’忙完了,我来叫您。”
第3章 他是真不确定也有些好奇
宽敞明亮的会客厅里,乔清许紧绷着后背,端坐在太师椅上,此时此刻只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这两天他的心思都放在那只高足杯上,也做足了准备,带了厚厚的一沓策划书过来。
但他怎么就没想到花点时间去查查姬文川到底长什么样??
时间回到几分钟前。
过了好几道安检,秘书把乔清许迎进了会客厅。
会客厅延续了外面展厅的风格,各色中式家具显得沉稳又大气。
墙上挂满了名家的书画,跟放在外面展览的不是一个量级,徐悲鸿的马、齐白石的山水……
乔清许在心里咋舌,默默评估着这些画作的价值,这时会客厅另一头的镂空雕花屏风后走出了一个年轻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穿着藏青色改良式唐装,白色翻袖设计得很是时髦。对襟没有扣上,露出了里面的圆领打底衫,又显得随意了几分。
一般乔清许很少会观察别人的长相,但这人一看就气质不凡,他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英挺的鼻梁和眉骨构建起了凌厉的脸部线条,让人觉得不好靠近,但温润的嘴唇和彬彬有礼的眼眸又凸显出儒雅之气,一时间难以界定。
男人径直朝乔清许走了过来,动作松弛地伸出右手:“你好。”
乔清许有些奇怪,但还是礼貌地伸手回握住对方,说:“你好,你也是姬先生的客人吗?”
毕竟这里是会客厅,刚刚姬文川还在会客。
男人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随即微微勾起唇角:“我就是姬文川。”
“……什么?”乔清许直接愣住,握着姬文川的手竟忘了收回来。
回忆结束。
乔清许愿意把刚才发生的一切称之为他的年度蠢事。
他在国外不是没接触过厉害的收藏家,但哪个不是七老八十?
而且他总觉得他在网上见过姬家的家主,就是个老年人,加上安茉说姬文川喜欢喝茶,他便下意识地代入了那位老者,但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姬家的长辈,而不是姬文川本人。
隔着宽大的黄花梨书桌,乔清许看着姬文川慢悠悠地取茶烫盏,又暗中估了估他的年纪,怕是只有三十出头。
刚才的那位秘书看上去那么严肃,怎么不提醒提醒他,还学他叫姬文川“老先生”呢?
非要说的话,姬文川全身上下就只有左手的翡翠扳指跟老气沾边,那枚扳指翠绿欲滴,浑然天成,一看就价值不菲,戴在年轻人身上多少有些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