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湖落日(7)
简从安当时什么都没想,只想着别让李亦淹死了,游过去救了他。
此时此刻,李亦惊魂未定,整个人拼命往他身上挤。这会儿,刚才没多久之前的画面一下子在他的脑海里鲜活起来了——似乎从未有人如此坚定地奔他而来,他从未成为过别人的第一选择。
简从安抬起手,摸到了李亦毛乎乎的后脑勺,又想,他是不是有哪个亲人因水去世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是真吓着了。
简从安低头用嘴唇在李亦的额头上碰了一下,很轻,就跟李亦安慰他时一样。
不知这一下碰到了李亦的哪个开关,他像只初出茅庐、横冲直撞的小动物,就像在水里扑腾时候一样不管不顾,嘴唇往简从安的脸上乱撞。简从安没有接过这样的吻,比起当初在车上那试探性的啃咬,当下这个比较像一个吻。相似的是毫无章法的青涩,不同的是饱含的热忱。
简从安的嘴唇被李亦的牙齿磕疼了,脑袋往后撤,倒吸了一口气。
李亦喘着粗气停了两秒,茫然地说道:“我、我不会…...”
雨还是下得很大很大,无孔不入的雨声将这个小小的天地包裹得像严丝合缝的茧,将很多很多的理智和思考隔绝在外面。
简从安小声说:“我教你。”
比起李亦,他的经验无疑要丰富许多许多。
他知道,嘴唇、牙齿、舌头如果运用得当话,会给人带来多大的快乐。他伸手抵住李亦的胸膛,防止他过于冒进。李亦仿佛初生的婴儿,被带领着认识自己与生俱来就有的器官——其中最让他急于钻研的是柔软湿滑的舌头。
好像是这辈子第一次意识到舌头的存在,李亦简直着迷了。
简从安感觉到自己的舌头都被吸麻了,发出来的声音让他的耳根灼热,心脏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他们的身体无限近地相贴,李亦的手牢牢地捧住简从安的脸,简从安又想起自己在农家乐时,那个荒谬的梦。
原来手也是带有强烈暗示的器官。
李亦放开了简从安的舌头,开始沿着下巴往下探索。简从安抓住李亦的手,将脸埋进他潮热滚烫的手心,仿佛梦境重现,让人简直找不到真实与虚幻的界线。简从安的手扶在李亦的脖子上,顺着宽敞的校服领口,沿着拱起的背往下抚摸。那是光滑又有力量感的躯体,是他之前不敢直视的。
贲起的肩胛骨是挺立的高山,凹下的脊柱沟是神秘的深谷,鼓动流淌的血液是亟待爆发的岩浆。数日之前,他们还是素未谋面的陌生日,此刻,他们却成为了彼此醉心钻研的课题。
李亦的鼻头沁出汗珠,急不可耐地将脑袋挤入简从安的上衣底下。简从安的皮肤是凉的,也有可能是他太热了。他急于降温,胡乱地啃咬亲吻,将简从安亲得不住闪躲乱扭。
简从安也渐渐热起来了,彻底地离开了那片阴冷冰凉的水域。
他突然想到,雨终究会停的,落日也不能日复一日的等,明天他们会在哪里呢?
待到云收雨歇时,他们俩挨着睡在狭窄的帐篷里。
简从安突然说道:“等到天亮,我就要回去了。你呢?”
李亦没穿上衣,趴在旁边,脸枕在小臂上,过了很久很久,才说道:“我不知道。”
“你家在哪里?”简从安问道,“我送你回去吧。”
李亦报个地方,离简从安的家只隔了不到五公里,特别近,近得他都吓到了。说不定,他们曾经在街头遇见过,只不过那会儿他们谁也不认识谁。
“我送你。”简从安说。
其实他还有很多想问,比如说李亦为什么离家出走,又为什么在刚见面时衣服上满是血迹,比如说李亦是不是刚刚高考完,又比如他要去上哪个大学。
但最终他都没问。
李亦突然说道:“我能亲你吗?现在。”
第9章 完结
天亮之后,他们归还了帐篷,将租来的车也还回去了。
当简从安拿出身份证办租车押金退还手续时,他有点心虚地看向李亦。他想起自己当时乱编的借口,生怕李亦会问他为什么身份证还在。
但好在,李亦一句话也没有问。
简从安提回自己的车,回程比来时路更加心事重重。李亦尤其沉默,此时,他比之前几天的任何时刻都更像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茫然又无措,脸上满是阴霾。简从时时去看他,多次欲言又止,但又恐怕自己管得太宽了,不敢多说。
好像随着雨停云散,曾经有过的暧昧就像雨后的湿痕,被太阳晒干了,找也找不到。去明湖的路上,他们都在极速飞驰,将真实的生活抛在身后,现在,他们又要一步一步回到生活中去。
回程比简从安预想的要快很多,好像一眨眼就到了。
当回到熟悉的城市时,简从安发现自己的心态和出发时全然不同。路过前司时,他还提了一句。李亦托着下巴看着窗外,回答道:“我的学校就在隔壁。”
简从安惊讶地说道:“真的吗?”
原来离得这么近呀。原来每次他从办公楼高处俯瞰那些鱼贯而过的学生时,李亦就在其中。打工人们总是抱怨中午有学生和他们在附近的快餐店抢饭吃,原来李亦也是其中的一员,这也太神奇了。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路边看腻了的书,一成不变的来往车流,一下子都不一样起来了。熟悉的城市,一下子换了新面目。
车一点点地开向李亦家。
他们正好遇上了下班高峰期,马路上的车挤得密密麻麻的,排成了一眼看不到头的长龙。此时,简从安总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他张了张嘴,看了一眼李亦的后脑勺,又闭上了嘴。
李亦正好转过来,与他的目光对上。
“我…...”李亦说。
简从安慌乱地接上他的话:“你不要着急,不会堵很久的。”
李亦闷闷地应了一声:“哦。”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车流又重新流动起来,他们一点一点地挪,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开到了地方——看起来很破旧的一个街区,全是密密麻麻的旧楼,光线昏暗。
“到这里就可以了。”李亦说道。
简从安看着他下车,看着他将书包甩到肩上,又关上车门。他们的目光彼此对上,又匆匆错开,李亦转身走了。
简从安没有马上把车开走,而是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看着李亦在小巷的尽头转身消失。与此同时,路边的楼里走出来一家人,他们似乎认识李亦,对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不知道说的什么。
心里涌起了一阵不安,简从安犹豫了,他们是散落的两颗珠子,偶然被一根线串起来,如果将线抽走,珠子就不知道会滚落到哪里去了。
想到这里,他下车了,没顾上锁车就赶紧循着李亦走的方向去。
狭窄的小巷错综复杂,简从安并不知道李亦拐了哪个弯,上了哪栋楼,他又不能在居民区大喊大叫。他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冲动的事情,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甚至有些退缩了,想要回到自己的车上去。
就在这会儿,他听到了有人在不远处大喊大叫,直觉驱赶着他循声而去。
在一栋破楼的楼道门外,简从安一眼就见到了直直站着的李亦,书包还斜斜地挂在肩上,站在他对面指着他破口大骂的是个高大的中年男人,脸上满是沟壑,额头上包扎着厚厚的纱布,看着像是新伤。
那男人太过凶狠了,吓得简从安脚步一滞。
“……敲了你老子的头你还敢回来?我揍你揍得少是吧——”
简从安突然就想起初次见面时,李亦衣服上的血迹,还有他虚张声势地说自己杀过人。
面对这样疾风暴雨似的责骂,李亦还是没有回嘴,他置若罔闻,转身就往楼道门走去。他这样的态度,似乎把那个男人激怒了。那男人大喊一声“站住”,左右看了看,抄起了靠在墙边的大扫帚,嘴里还在不住骂骂咧咧。
“还敢回来…...和你那个短命的妈一样,死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