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之下(16)
“干吗?心疼你的咨询费啊?我可以自己掏啊……”
唐蕴觉得匡又槐似乎还在为刚才匡延赫说不投资的事情闹脾气,话音里有点赌气的成分。
匡延赫那对狭长的,会叫人误以为他藏着深情的眼睛朝唐蕴弯了弯:“唐律师饿了,我带他去吃饭。”说完,不留情面地挂掉了电话。
第十一章 晚餐
匡延赫回座位上关了电脑,询问唐蕴晚饭想吃点什么。
“海鲜?”唐蕴随便说了个自己爱吃的。
匡延赫点头道:“可以,你有推荐的吗?”
唐蕴一边回想最近刷到的朋友圈推荐,一边把茶几上的东西收了收,跟随匡延赫走出办公室。
匡延赫身长腿长,唐蕴第一次因为跟不上人不得不加快脚下节奏。
他走在匡延赫的身后,时不时能闻见他身上的香水后调,这味道并不华丽,却能让人感觉到它的精致,还有一点儿野性。
像是原本纯洁无瑕的圣人,坠入了凡间,被灌溉了七情六欲,行遍禁忌之事,一边又谴责自己有罪。
“这家怎么样?”在走廊里,唐蕴把从朋友圈翻到的照片递给匡延赫看,“我同事说很好吃,一直在推荐,不过就是有点儿远,在老城区那边。”
“你吃过吗?”
“还没呢。”唐蕴觉得匡延赫是要拒绝了,毕竟老城区真的有点儿远,开车过去大概四十分钟,他的朋友里面大概只有梁颂愿意为一顿饭跑很远的地方。
没想到匡延赫爽快地答应道:“那去试试看。”
电梯门打开,唐蕴先走进去,问:“下几楼?”
“负二。”匡延赫跟进轿厢,抬手看时间。
他站得和唐蕴很近,两个人的手臂不经意地撞在一起。
唐蕴自觉地往边上让了让。
尽管匡延赫很英俊,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但在这种完全不熟的情况下,超越安全距离的贴着,还是会让他感到一点不自在。
唐蕴用余光瞄了一下匡延赫,他倒是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一只手插在裤兜,好像对刚才的擦碰浑不在意。
负二层停的车不多,离电梯最近的是辆黑色的奔驰大G,刚洗过,跟刚从4S店里提出来似的,锃光瓦亮,旁边一辆沾了灰尘的超跑在这庞然大物的对比下都逊色了不少。
唐蕴扫视一圈,默默猜想匡延赫的车会是哪一辆。
大G的前车灯忽然闪了一下,匡延赫对着坐进车里的唐蕴说:“输一下地址。”
“哦,好。”
在唐蕴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照着输入时,车内音响忽然响起了AI读小说的声音,像是连上手机后自动播放的。
尽管匡延赫很快地暂停了,但唐蕴还是通过“克莱登大学”几个字,确定他在听钱钟书的《围城》。
这本书唐蕴是在高中语文老师的极力推荐下阅读的,依稀记得一点剧情,小时候看觉得男主既荒唐又可怜,长大后看到许多同学步履匆匆地顺应社会规则,步入婚姻殿堂,又好像难以忍受自己的选择,时不时来找他诉苦,才意识到原来钱钟书写的是现实。
“没想到你也会听这种情情爱爱的小说。”
匡延赫不加掩饰地说:“睡前听很催眠。”
唐蕴笑道:“钱钟书听了得气死……哦不对,气活了!”
匡延赫打了把方向,加油门:“我的意思是,AI那种平缓的机械声很催眠,不信你晚上可以试试看。”
唐蕴从没试过AI阅读的功能,他总觉得那种没有感情的朗读机器会让他出戏。
“我的催眠方式是看嫌疑人的口供,经常翻不过两页就睡着了。”
匡延赫笑了笑,问:“你一般几点睡?”
唐蕴说:“不固定的,如果不忙的话可能十二点就睡了,有比较重大的案子,我可能会比较焦虑,有时候熬到三四点钟,眼睛实在酸得不要不要的了,才睡过去。”
匡延赫扫他了一眼:“看你的发量倒是不像常熬夜的样子。”
唐蕴说:“因为我这是假发呀。”
“啊?”匡延赫很震惊的样子,放慢车速打量着唐蕴,甚至让唐蕴觉得,他很想要伸手掀开他的假发看一眼。
唐蕴大笑:“逗你的,你好好骗。”说着,用力地拽了拽自己的头发,满足匡延赫的好奇心。
“好失望,”匡延赫说,“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是秃头。”
唐蕴有那么两秒钟的质疑,仔仔细细地观察匡延赫的发际线,确定他在开玩笑。
匡延赫的鼻梁高挺,睫毛很密,眉峰形成一个幅度小小的折角,好看到像是文艺电影中的慢镜头。
就是这驾驶技术糟糕了一点,和唐蕴的师父有的一拼,尤其是遇到黄灯不仅不急刹,还猛踩油门这个破习惯,简直完美复刻。
唐蕴在匡延赫第二次预备急转弯时,眼疾手快地握住了身前的把手,感觉很像是在玩迪士尼里的小矮人矿车。
看到匡延赫超车不打转向灯,唐蕴忍不住问:“你驾龄多久了啊?”
匡延赫似乎计算了一下,说:“十三年。”
唐蕴又问:“那你今年多大了啊?”
“三十一。”
“比我大三岁。”唐蕴惊讶道,“你居然刚成年就考驾照了啊?”
“嗯。”
有钱人早学车理所当然,但是……
“十三年,就练出来这技术?”
“嗯?怎么了?”匡延赫的神情看起来有点呆,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你转向灯是坏了吗?”唐蕴不留情面地嘲讽。
“……”
匡延赫终于明白了,再下一次超车时,提前打了方向灯,但是打得相当敷衍,就闪了那么一下,唐蕴甚至都怀疑,后面车的司机能不能来得及看清他打的方向灯。
“喂喂喂,你怎么实线变道啊?”唐蕴着急地往后看了一眼,好险这周围没有摄像头。
匡延赫神情悠哉地说:“这段路我一直开,哪里有摄像头我知道。”(危险驾驶,请勿模仿)
唐蕴像教育小朋友一样,批评道:“没有摄像头也不能乱开啊,严谨一点嘛,你这晃来晃去的多危险。”
匡延赫笑了一下:“没想到唐律师胆子这么小。”
唐蕴再次抓住身前用来挂毛巾的扶手:“废话,我卡里还攒了好多钱没花完呢。”
匡延赫在红灯处刹停:“我还以为你会说,你还没有好好地谈一场恋爱,不想死。”
唐蕴:“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可能没谈过恋爱。”
“哦?”匡延赫转过头看着他,对这个问题显出了好奇,“什么时候谈的?”
“最早也是最久的一段是大二开始的,一共谈了四年多……”
唐蕴很庆幸中文口语没有“他”“她”之分,他可以很大方地谈论自己和男友们的恋情,在匡延赫的追问下,把分手理由也一并交代了,不过他没有把小哑巴算进去。
“就这三个吗?”匡延赫的话音中带有一点质疑。
“什么叫‘就这’,三个还不多啊?”唐蕴好奇地问道,“那你谈过几段呀?”
匡延赫竟理直气壮地说:“不想告诉你。”
唐蕴惊呆了,感觉自己被骗了:“哪有这样的!我都把我的故事告诉你了!”他怀疑匡延赫要么是海王,要么一段都没谈过。
“我又没逼你告诉我。”
匡延赫笑得很欠抽,唐蕴气到翻白眼。
不过在后来那三十分钟的车程里,匡延赫还算听话,没有闯黄灯,没有实线变道,没有急转弯,也没有在测速区间外的地方偷偷踩油门超速。
日料店藏匿在一条单向通行的巷子里,靠边停好车,俩人跟随步行导航的指示继续前往巷子更深处。
街上没什么人,路灯只亮着几盏,暖黄色的光晕铺展开来,被树冠切割成细小的一束,恰巧落在匡延赫的头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