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玻璃(41)
沈离初到底做了什么，往萧烬的腹部扎出三个血洞，从肩至胸，划得皮开肉绽，似乎是想往颈侧刺去，让萧烬丧命，却被萧烬躲开。
地上除了血，还洒满玻璃碎渣，能看出是车灯、后视镜、车窗和车前挡风，差不多碎落大半，萧烬的伤，大概也是沈离初利用玻璃所致。
幸好萧烬胸膛仍有起伏，尚有气息，却也不乐观。
他靠上一面白墙，白墙瞬间被渗开血墨。
脸色和嘴唇皆淡，豆大的冷汗沁满整张脸。
萧烬几乎睁不开眼，光是保持清醒就耗费全部心力。
周围几名保安在医药箱翻找，熟练快速给他伤口止血包扎。
沈离初双臂被反剪至身后，肩上压着两只手，跪在几滩血泊里，血水没上膝盖。
黑衣不显血渍，浸湿后，沉重地紧贴身体，勾勒出贲张颤动的肌肉。
他的额头被砸伤，深色的血沿眉骨滴落，偶有几滴凝重地挂在睫毛，最后坠入身下血泊，泛起粘稠的涟漪。
他受头伤影响，被三名大汉桎梏，一时难以动弹，可眼中杀意未消，若不是保安及时阻拦，萧烬真真要被他手刃。
沈离初注意到陈眠，隔着被血浸成几绺的墨发，用那双阴森空洞的眼望来，不再转移，像是在警告陈眠背叛的下场。
陈眠与那双阴眸对望，不敢再看，背上泛出麻意，颤抖着缩在角落，蜷起双腿，将头埋入臂弯与膝盖见，不看、不听，双眼眨两眨，因为害怕，落下生理眼泪。
不久，救护车驶进地下室，沈离初和萧烬被抬入车内，警车随后，陈眠被接去警局做笔录，还有几名保安要带警察看监控。
陈眠坐进警局的调解室，颤抖着拿起杯子喝了口热茶，被烫到也不见反应，双眼定定瞧着一处失焦，似乎被吓得不清。
警察不忍问他，留他慢慢调节。
涉及沈、萧两家，有记者已经接到口风，堵在公寓、医院和警局门口，怎么赶也不走。
这件事的处理，还要看上面的安排。
陈眠坐了十分钟，不料会见到晓旭。
他似乎一听消息就赶来，泪水浸湿红眼，身后跟着三名保镖，不等陈眠出声，就抱他个满怀。
他扶着陈眠的肩，眼珠子从上溜到下，溜三遍，手也来回摸索，最后不放心，又嘶哑地问道：“眠眠，你没事吧？”
陈眠显些要落泪，惊慌恐惧后，是见到家人的安心与委屈。
他不愿晓旭担忧，又怕出声暴露，只好沉默地摇头，也抱紧晓旭，埋进他颈窝里，像是在求温暖。
晓旭深知他心思，叹了口气，抚摸他瘦弱的脊背，安抚他的颤抖。
从男孩明显宽大的衣服下，晓旭看到那些交错的红痕，心脏凶狠坠落，摔得血肉模糊。
他突然也颤抖着，将他的孩子抱得更紧些，生怕松了，又会被疯子夺去凌辱虐待。
室内一时静得只剩下二人紊乱粗重的呼吸。
差不多五分钟，陈眠从那一地腥血中找回一丝清明，拔出沈离初在他心上重创的眸刃。
在晓旭陪同下，陈眠简单回答了警察几个问题。
恍惚地离开警局后，不肯去医院，也不问沈离初或萧烬的情况，只是拽着晓旭的衣角，像疲惫至极的渔夫终于在滔天巨浪来临之前驶入港湾，眼神乞求地望着他的养父。
“爸爸，我想去您那儿住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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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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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镖将陈眠和晓旭护送至车内，躲过记者的连番轰炸。
晓旭和沈君华住在一起，不大的一间房，两室一厅，在老旧居民区，没有安装电梯，要爬五层。
陈眠有些吃力，跟晓旭进去后，摔在沙发上，喘了好几口气，私处烧起刺辣的疼。
他以前也来这住过几天，小区虽然旧了点，但晓旭把房子布置得干净温馨，倒不显脏乱。
晓旭从小同沈君华长大，沈君华高中毕业出国，晓旭留在A市完成学业，后在某985任教，攒钱买的第一套房就是这儿，那时有喜欢的女人，谈了五、六年，准备结婚，沈君华突然回国继承家业，晓旭婚没结成，未婚妻也不知去了哪儿。
陈眠起初不知这件事，后来为躲沈离初，住进这里，翻到那女人的照片，沈君华发现，跟晓旭大吵一架，陈眠躲进房间，边写作业边听了个大概。
陈眠在客房铺好床单，听到开门声，晓旭给他找来衣服，叫他先洗澡，陈眠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走进浴室，用热水洗去一身腌臜。
萧烬做完已经为他擦洗，是他心里过不去，用力到搓红皮肤，淋了半小时，才慢吞吞出门，捂住脖子上的吻痕，将萧烬衣服收好，等机会再还回。
晓旭盛了两碗面，招呼陈眠坐下，看到陈眠半遮半掩那脖子上的痕，没有刻意提起，只是问之后怎么安排。
陈眠想在晓旭家住个两三天，避避风头，等这件事冷下再回学校，更主要是躲沈离初，能拖一天是一天，他不想这么快被捉住。
晓旭能说动沈君华，有沈君华在，沈离初不敢再多发事端。
晓旭应下来，揉揉陈眠的头顶，见他默默吃面，欲言又止，终是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
到晚上睡前，晓旭翻来覆去，还是忍不下，见陈眠房里仍开着灯，敲门，得到应允，进房发现陈眠腿上躺着本书，却没翻多少页。
晓旭坐在床沿，上下打量陈眠，眼中满是心疼。
沉默了半会儿，才小心翼翼开口询问。
“你跟萧家那小少爷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沈离初今天应该在外地开会，如此匆忙赶回，与萧烬发生争执，不顾工作与沈家，竟疯了般连捅三刀，恐怕还是因为陈眠。
陈眠表情发愣，似乎不想提起这件事，白着脸，嘴唇蠕动两下，泄气一般，慢慢从纸片一般的胸膛里挤出几个字。
“他……强奸了……我。”
虽然来前已经做好准备，但听到此，晓旭依然红了眼眶，倒是陈眠勉强笑两声，跟他说已经没关系了。
怎么可能没关系？
只不过无能为力，被迫妥协。
眼下沈离初刺伤萧烬，让这件事变得愈加复杂，也不知陈眠最后又会沦落到何种境地。
“晓旭，我不后悔。”
陈眠抱住晓旭，不忍看到他落泪，反过来安慰。
晓旭明白，他的不后悔，是不后悔被他收养，来到沈家。
陈眠笑容浅淡，一抚即散。
“其实我已经很幸运了，不愁吃穿，还能在最好的学府读书，等高中毕业，离初和萧烬应该会出国，那时候我考到南方的大学，就在南方那边住着。萧烬对我只是一时兴起，不会纠缠我太久，离初……早晚也要结婚成家，总不能一直跟我耗下去。”
说是这般说，最后的结局，其实陈眠自己也拿不准。
晓旭跟沈君华耗了这么多年也没有结果，难道他和沈离初最后也要变成这样吗？
一瞬想到那时时刻刻烙在身上的如深渊般的黑色眼睛，陈眠便不可抑制地颤抖。
他怕沈离初，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怕。
不敢按照这样的结局设想自己的人生，索性不想，留下些微的希望，不让自己每分每秒都活在痛苦当中，同时心底又清楚，他和沈离初恐怕只是晓旭和沈君华的另一版写照。
晓旭自然看出陈眠的心思，却毫无立场劝慰。
这么多年过去，沈君华不择手段，甚至将陈眠带出福利院，过到自己名下，逼他留在身边。
陈眠曾问过晓旭，沈君华爱不爱他。
可能、大概、也许是爱的。
不然沈君华跟他纠缠如此之深到底为的什么？
他身边来往无数衣香鬓影，何至于留个不算绝艳的男人在身边？
可若是爱，为何又让人痛苦发疯？
沈离初和陈眠已见当年雏形。
一个失败的父亲教导出一个失败的儿子。
这种偏执刻在基因里，无法改变。
沈君华娶妻生子，照样在背地养着他、囚着他，可能沈离初最后也要找个女人结婚，但不会因此放过陈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