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裙下(64)
这话说得底气不足,他想到这段时间和许蔚明发生的种种,耳朵一烫,后颈上未消的吻痕又有些隐隐发痒。
夏以酲说:“你知道吗?上一个在我面前强调自己是直男的人,现在成了我爱人。”
“………”陆景初错愕,“他,您把他变成了gay?”
二人一起踏出写字楼,傍晚的阳光仍然刺眼滚烫,云霞像倒入岩浆,地面散发着蒸腾的热气。
夏以酲从包里拿出遮阳帽戴着,站在阶梯上的阴凉处拿手机打车,“说变成gay也不准确,他到现在也认为自己不是gay,因为他不会对其他男人有感觉,他只喜欢我。”
因为他低头看手机的关系,陆景初看不到夏以酲的神色,但能通过弯起的唇角和语气猜测那是幸福的模样。
“我觉得人的性取向不绝对,是会通过感情改变的。”夏以酲抬起头,眉眼清丽漂亮,“性别不是绝对的前置条件,感情才是,因为心才是最不可控的东西。”
陆景初有些怔怔的,带着热气的晚风吹了过来,并未抚平盛夏的暑热,反而增加了些窒息的躁意。
他收回视线,看着眼前车水马龙的长街,不知在想什么。
现在下班高峰很堵车,夏以酲接到司机打来的道歉电话,说路上堵车请他多等几分钟。
“没关系,你慢慢来就好了。”夏以酲热得脸颊通红,声音依旧温软,挂了电话后就忍不住吐槽:“这个写字楼我真的要投诉了,为什么一楼没有空调?这么多租户交了那么多租金,还不能在一楼装个空调吗?
陆景初的汗比夏以酲多,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下,后背已经湿了一片。
“夏哥,”他低低地开口,带着几分虚心讨教,“那如果……一段关系一开始就是错误和欺骗呢?”
夏以酲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接上之前的话,眉毛挑了挑,打趣道:“你年纪不大,似乎蛮有故事的嘛?”
“……”陆景初有些局促,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用笑缓解尴尬。
“年纪小的时候都会有一段爱恨分明、对事情较真的时候。等你再大一点就会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原谅的事。”
夏以酲看向远处的浓烈的云霞,声音平缓又好听,“我和我爱人吧,一开始其实是错误的,他因为一些家庭原因无法接受同性恋,对同性恋非常的抵触。我们相爱是缘分也是一场意外,如果不是因为我和他合租,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和对方这种人有交集,他嫌弃恶心,我觉得直男傻逼。”
陆景初摸了摸鼻子,莫名有种自己被骂的感觉。
夏以酲没注意到陆景初的神色,继续沉浸在回忆里,过去许久的记忆撕开一角,那些痛苦和寂寞再次出现,将他的声音都染上了悲伤,“包括后来,我们明知道会有家庭的阻碍还是在一起了,可很多事情远在我们的意料之外。我和他曾经约定好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坚定地一起面对,可我受不住压力食言了,我逃掉了,一走就是好几年,留他一个人面对那些苦苦支撑,最后的成功是他用自己的健康换的。”
“夏哥……”陆景初看着夏以酲,如鲠在喉,这份哀伤几乎感同身受。
“又后来我知道分开之后,他承受的事情,我特别恨自己,恨自己懦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陪在他身边。”说到这,夏以酲突然笑了一下,“所以后来我问过他恨不恨我,他说没有,他只恨当初没有照顾好我,没有给我足够的安全感和底气面对一切。”
“站在我爱人的角度来想,我的逃离难道不可恨吗?我自己都恨自己。他是直男要跨出那一步做的心理建设比我多得多,我们之间的感情曾经出现过很多错误,不论是一开始决定在一起还是后来分开好几年,可兜兜转转还是他,努力忽略、努力想忘反而越记越深。”
“小陆,”夏以酲看向他,言语间是经历过世事的语重心长,“不要担心错误,错误是可以修正的。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不会贸然让你原谅,当你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不妨交给时间。”
陆景初有些恍然:“时间?”
“是,时间是最好的见证者。当初我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想把我爱人从记忆中淡忘,却被时间打磨得更加深刻。”夏以酲说,“你还年轻,我看你简历写着才二十二岁?”
陆景初说是。
夏以酲笑起来,“是啊,多年轻的年龄。尽管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却再也回不到二十二岁的时候了。年轻是好事,等得起也耗得起,用不着为眼前的事烦恼,顺其自然就好。成年之后其实没有人为难我们,都是自己为难自己,这是我这些年从感情和事业上得出的道理。”
陆景初琢磨着夏以酲说的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嗯,谢谢夏哥。”
夏以酲叫的车来了,他如释重负地往路边走,打开车门的一瞬,听见陆景初叫他。
“还有事吗?”夏以酲回头问。
陆景初站在台阶上,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看着他,“我好像有种,你已经认识我很久的感觉了。”
夏以酲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我觉得你经历了那么多,应该不是那种随便把感情拿出来说的人,”陆景初说,“我们才认识第二天,你却说了那么多自己的感情生活。”
夏以酲的脸蛋被热气蒸得红红的,笑起来的时候总是有种俏皮感,“那你感觉错了,你去看我的账号就知道, 我经常在社交平台上分享感情生活,不论是我的视频账号还是微博账号,基本一周会发一次, 有时候还是一周两次。现在外界对我的tag增加了一个恋爱脑,不过我不在乎,我很清楚自己不是恋爱脑,只是单纯的分享幸福而已。”
“我和我爱人苦尽甘来,我当然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相爱的样子。”
陆景初注视着夏以酲的笑脸好几秒,然后跟着笑起来,晚霞在他的眼里留下一抹妍丽的色彩,“是,你们会一直幸福的。”
夏以酲欣然接受这份祝福,坐进车里朝他挥手,“走了,明天见。”
陆景初目送夏以酲离开后才朝地铁口走去,一直都回出租屋都在想刚才的话。
他回到自己的领地才彻底放松下来,这一整天过得特别充实,并不是像前两个公司一样跑腿打杂,夏以酲让任小飞带他,任小飞是真的带他,说的都是能让他快速上手干货。
时间有限,很多东西来不及细想,陆景初只想先记下来,明天再去慢慢细致了解。
这种工作好状态是陆景初一直憧憬的, 没有老员工的抱团,也没有职场上的勾心斗角,大家直来直去,有事沟通,效率很高。
陆景初在沙发上躺着躺着就睡着了,醒过来是一个小时后,天色已经暗下来,远处仍有一丝落日的余晖即将被黑夜吞噬。
忙了一天的疲惫缓了过来, 陆景初有点儿饿了,起身去厨房打算做个便饭,打开冰箱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只剩一个鸡蛋、两根火腿肠和前天煮多的米饭。
又要花钱采购了。
陆景初想到自己卡里的余额就叹了口气,把冰箱里的三样东西拿出来炒了个蛋炒饭,吃完饭后准备出门去小区附近的超市采购。
好巧不巧,和早上那一幕重演———陆景初开门的时候,对面的门也打开,换了件裙子的许蔚明站在门口,看到陆景初后露出笑容。
“好巧, 你也出门吗?”许蔚明主动打招呼。
“……”陆景初蹙眉,抬头看了看屋顶和许蔚明的门框,“你是不是装监控了?为什么每次开门都能遇到你?”
“哪有每次?不就两次?”许蔚明关上门,“遇到说明缘分深,走吧,一起下楼。”
陆景初反问:“许总监原来不是说过不相信缘分?”
“那是原来,”许蔚明背着一个小皮包,淑女又优雅,“现在不同了,其实当初从你出现在策划部的时候, 我的想法就改变了。如果不是缘分,你怎么会刚好来了我的部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