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可寻(111)
“吵架不要紧,最重要的是有了矛盾就要及时解开,疙瘩存在心里会越滚越大,到最后啊,就要压死人啦。”
“你刚刚说顾医生不喜欢你,这话婆婆可不同意,他啊,分明也很喜欢你,因为太喜欢了,才会因为你做的事而生气。”
孙婆婆递给他一朵非洲菊:“听婆婆的,两个人好好说,别随便说伤人的话,啊。”
“婆婆,你不觉得我们俩,我们两个男的……”
“觉得什么呀,觉得你们俩都是男的是有病啊?哎哟——”孙婆婆笑道,“老太婆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半只脚都踏进棺材里了,什么样儿的东西没见过啊,这有什么稀奇的。”
陆鸣殊:“………”
“男的也好,女的也好,最重要的就是两颗心在不在一起……”
十字路口的绿灯变作红灯,不远处爱萌宠物医院的大门开开合合,陆续有人从里面出来,顾浔走在最后一个,双手兜在羽绒服两边的口袋里,眉目间凝着郁色。
陆鸣殊远远地看着,心上像烧了一捧滚水,烫得他连骨带血都是热的。
真的吗?顾浔真的还喜欢我吗?
顾浔刚推门出来,就看见了不远处的一老一小,两人今天换了位置摆摊,从咖啡店门口换到了十字路口,离宠物医院更近了些。
那人今天穿了一身灰绿色的薄款羽绒服,大喇喇地敞着怀,里面是一件奶白色高领毛衣,大半张脸被黑色口罩遮住,只露出一双狐狸似的眼。
那双眼眸灵动地转来转去,朝他望过来时顿了片刻,下一秒眉眼弯折出温柔的弧度。
顾浔迈步走过去,那人便迫不及待地将手里的月季花递过来,欢欢喜喜地叫他的名字:“阿浔。”
顾浔既不接他的花,也不应声,只冲孙婆婆打了招呼。
遭受打击的陆鸣殊垂下胳膊,委委屈屈地看着孙婆婆:“婆婆……”手里攥着的花也还了回去。“还是您给吧。”
这花本来也是孙婆婆给顾浔留的,只不过陆鸣殊自告奋勇揽下了这个活,结果人顾浔压根不收经过他手的花。
“怎么了这是,不收我老婆子的花啦?快拿着。”孙婆婆挎起竹篮,假装看不懂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我本来都要回去啦,就托小陆把花给你,谁知道聊着聊着就到了这么晚,快把花收下,都回家去吧。”
婆婆都这么说了,顾浔自然不好再拒绝,有些不情愿地从陆鸣殊手里接过花。
陆鸣殊的手指原本攥在花枝靠下面的位置,顾浔的手伸过去的时候,他便松开手,很迅速地握了下对方的手。
许久没有过的肌肤相贴,不仅让陆鸣殊胸口抑制不住地乱颤,也让顾浔下意识退了半步,用力地攥紧了手指。
他刚从空调房里出来,手是暖的,陆鸣殊却因为吹了一晚上的寒风,冷得像块冰。
“对了,你俩这周末有空吗?”孙婆婆突然问。
顾浔点点头:“嗯。”
陆鸣殊也说:“有啊,怎么了婆婆?”
“如果不嫌麻烦的话,能不能请你们陪老太婆去个地方……”
同孙婆婆告别后,两人像往常一样,一前一后的走到单元楼下。
顾浔已经习惯身后跟着这么一条尾巴,但今天陆鸣殊大约是感冒了,一路上不是咳嗽就是打喷嚏,眼圈红红的,跟哭过似的。
顾浔的心就怎么也静不下来,胸腔里攒着团气,吐不出、下不去,心里特别烦躁。
进楼道门要刷卡,顾浔心神不定,忘了还有这回事,伸手推了几次,玻璃门纹丝不动。
有道声音贴着他后颈小声地提醒:“要刷卡。”
顾浔倏地被惊醒,反应很大地推了一把身后的人,陆鸣殊踉跄着撞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很重的一声“咚”。
“嘶……”眼前好半天都是黑的,缓不过劲来,本来就挺红的眼圈更红了。
顾浔捏着拳头,意识到真是自己下手重了,闭了闭眼睛,沉声道:“抱歉,我……”
他本就不善言辞,这种情况下就更不知道要说什么,索性顿在那里,看着陆鸣殊。
后者也终于睁开眼,幅度很轻地摇了摇头:“没事。”
声音很低,掺着长时间呛咳造成的沙哑。
顾浔心头掠过一丝错愕。照这人的性格,不说借题发挥和他闹一闹,怎么着也应该埋怨几句,结果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了?
不远处有人朝这边走过来,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这栋楼的住户,顾浔没让自己再多想,“嗯”了一声,刷卡推开门。
正准备进去时,却有一道身影先他一步钻了进去,然后转过身,看着他。像是在等他。
顾浔颦眉,不确定地问:“你也要上去?”
对方点点头,一脸的理所当然:“嗯。”
这是一个星期以来陆鸣殊第一次提出要上楼,顾浔喉结上下滚了滚,眉心紧蹙。
——如果不是感冒把人烧傻了,就是他刚才那一推,让陆鸣殊磕坏了脑袋。
之前那个人经过他们这栋楼时没有停下脚步,拐个弯走去了后面那栋。
顾浔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然后目光冷淡地瞥向陆鸣殊:“陆总,你到底想做什么?”
“就是想送你回家。”陆鸣殊说。
“那目的已经达成了,你可以走了。”
“还没有。”陆鸣殊走过来,捧住他的手,指腹蹭了蹭他的掌心,是个近乎讨好的动作,“你还没有收我的花。一周了,你一次也没有收过我的花。”
那朵花被他攥在手里,花瓣很多次擦过顾浔的手掌,拂过悠悠的淡香。
顾浔用力地挣开那只手,月季花在冲撞中掉到了地上,又被不小心踩在脚下,娇艳的花朵瞬间成了一摊烂泥。
两个人皆因为这个小意外顿住了动作,陆鸣殊盯着顾浔脚边的花,很久都没有抬头。顾浔却看着他,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他靠在门边的墙壁上,点了一支烟。“陆鸣殊,以后别再来了。”
陆鸣殊还是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能从睫毛快而轻地颤动中依稀能猜出他此时的心情。
“可我想送你回家。”他忽然说。
隔了两三分钟,顾浔沉声道:“陆总,我不是你那些柔柔弱弱的小情人,麻烦收起多余的保护欲。”
第115章
陆鸣殊终于抬起头,慢慢地走过去,握住顾浔的手腕,夺了他手里的烟,咬进自己嘴里,用力地吸了两口。
直到肺腑间染上熟悉的烟草味,他才像是活过来了一样,靠在顾浔身侧,闭着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太想念这个味道了。
家里那包苏烟原来只剩下六根,陆鸣殊很珍惜,一天只抽一根,其余时间都是“望烟止渴”,用自己买的烟代替。
有时候想得紧了,心里实在难受,才会多抽那么一两根。
可即便是这样,也经不起抽,没几天烟盒就空了。
他后来买来代替的烟其实是同个品牌同个系列,一模一样的烟,可抽着却总像是缺了点什么,根本填补不了胸腔里缺失的那一块。
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而这根从顾浔嘴里抢下来的烟,又变成了他熟悉的味道。
他偏头对着顾浔的侧脸,贪婪地抽着手里的烟,换来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咳咳咳……”
顾浔抬了抬手,又垂在身侧。想说什么的时候,陆鸣殊突然挨近几分,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微踮起脚尖吻了上来。
“不是多余的,但说保护欲也不准确,我就是想陪你回家。你都不肯理我,也不肯看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找这样的机会,陪你一起回家。”
熟悉的香水味和烟草味被柔软的唇舌渡进了顾浔的口中,顾浔瞳孔蓦地睁大,手指扣在墙壁上,青筋暴起,指节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