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43)

　　在市里安家的那年，他其实是想过把在德荣县的路昊给接来的，但是提了几次，林英芳都说小孩想留在那里跟外婆生活。
　　从考高中考大学再到找工作，说起来路昊都没有给他添过麻烦，没挨着他们一起住，也没主动问他们要过什么。
　　给别人养崽的感觉他没怎么体会到，只是一家人之间说不添麻烦，到底还是觉得有些生分。
　　半杯酒喝了十来分钟，罗振东撑着膝盖看着桌上那个红烧鱼的鱼头，冒了句话出来：“你说刚才是不是该给他们个红包来着？”
　　林英芳收拾着桌上的碗筷，顺手拿过了他面前空了一半的盘子：“什么红包。”
　　“国庆那会蒙蒙带对象回来不是就给过吗，我怎么想不起当时给的多少了。”
　　他说的是他最小的那个外甥女，蒙蒙是她的小名儿。
　　林英芳停住手上的动作看了一眼罗振东，摇头笑了笑拿着碗筷转身进了厨房。
　　把事情跟罗振东他们说清楚之后，宋辰铭有种撂下了块石头的感觉，只是他妈那边还拧巴着，这件事终归算不上是了结。
　　日子该过还是得过，他觉得自个的心态也得放平了。
　　星期五晚上销售部组织了个聚餐，定的那家烤肉店正好就在路昊他们工作室附近。
　　路昊这两天都在加班，晚上基本上十来点钟才回来。
　　宋辰铭原本想着聚完餐去找对方也是顺道的事，结果没想到这一群人吃了饭，又兴致高昂得说要去KTV唱歌。
　　等到路昊那边都结束了跟他打来电话，他还在包间里守着那几个喝得七倒八歪，还争着去拿话筒的愣头们。
　　“行了你先过来吧，”他叫了个服务生进来帮他搭把手，把喝得半醉的同事往外头的出租车上扶，跟电话那头的路昊说了声，“我这一两下还完不了事儿。”
　　清醒的跟喝多的按住的方向三三两两结伴走，宋辰铭扫尾把他们都送上了车，才掉头回包间拿搁在沙发背上的外套。
　　路昊开车过来也就七八分钟的时间，到了这片没费什么事儿就找到了对方说的那家KTV。
　　他揣着兜跨进了大门，走廊上的灯光有些昏暗，不在调的嗓音从没关严实的门缝里跑出来，一个劲得往耳里钻。
　　路昊皱着眉头摸出了手机，准备看一眼宋辰铭给他发的那个包间号，然而消息还没滑开，就被迎面走来的男人给撞上了肩膀。
　　“哥们你长没长眼睛，”对方似乎是喝了不少，身上一股子的酒气，说话也恶声恶气得全是不满，“过个道不知道往边上靠啊！”
　　他不耐烦得抬起头瞥见了路昊那张脸，又眯缝着眼睛仔细得看了看，嗤得笑出了声来：“冤家他妈的路窄，我怎么哪儿哪儿都能碰着你。”
　　为了那软组织挫伤的尾椎骨，任开杰在家里养了快小半个月的工夫，坐也坐不得走也走不得闷得都要长苔藓了。
　　他哪可能乖乖等到痊愈，刚见着点好就马上打电话约了拨人，准备喝他个昏天黑地，把这些天的郁闷给捣腾干净。
　　路昊滑动着手机屏幕没搭理对方，脚下停顿了两秒又继续往包间的方向走去。
　　“我说你他妈的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任开杰最看不惯他这副不把自个放在眼里的架势，跟路政国是如出一辙，怒形于色得抬腿就追上去要拽路昊的领子。
　　那边的王磊在包间里坐了半天，也不见去洗手间的任开杰回来，生怕对方喝多了出什么事儿，起身找了出来。
　　他刚跨出屋子就看见任开杰站在走廊边上，跟他那个表哥结结实实得杠上了。
　　王磊也觉得确实点儿背，碰见谁不好偏偏碰见了路昊——他感觉任开杰也是真不长记性，尾椎骨都没好全又到处寻事生非。
　　“任哥，任哥，”他连忙上前把对方给拦了下来，揽着肩膀往包间那边走，“大家都等你呢，回去接着喝回去接着喝。”
　　“喝，喝个屁喝，你给我上边儿去！”
　　任开杰的嘴上不利索，手上也是直打滑，扭头伸手去抓路昊的衣领没抓住，又偏偏倒倒得往跟前凑了两步。
　　“回回他妈的跟我甩脸子，你以为你谁啊，”他喝得舌头都大了，说话也颠三倒四得让人听不明白，“你说你爸要不是没儿子，他怎么，怎么可能还找你。”
　　王磊知道他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来，却也没想到任开杰会当着路昊的面说这个，冷汗跟着噌得一下往外冒脸色也变了：“你喝多了任哥，先回包间坐......”
　　他话没说完就被对方一抡手给推开，腰侧撞在了旁边包间的门把手上，疼得是龇牙咧嘴。
　　任开杰扬着下巴挡在了路昊面前，伸手去按住对方的肩膀，话没过脑子就直接秃噜了出去：“你说，你就说你是不是克他，这么多年了，你爸换了那么些个女人，还他妈只有你一个崽。”
　　

第三十九章
　　
　　有些事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多的弯绕，仔细琢磨一下很容易就想得通。
　　比如路政国当初拖着林英芳死活不肯离婚，是因为有个重男轻女的爹拗着要把孙子留在家里，后来他会改变主意答应去办手续，也是因为一直咬着牙不愿松口的老爷子去世的缘故。
　　从这段短暂的婚姻关系开始破灭到结束，路政国都没有想过要把这个不讨喜的孩子留在自己的身边。
　　他觉得自己还年轻，还有用不完的精力，再婚也好孩子也好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路昊低头瞥了眼对方按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收起了手机腾出右手来，握着他的大拇指往后一掰。
　　任开杰疼得眉头拧成了疙瘩，身子也立马跟着猛得往后仰去。
　　他就是清醒的那会都揍不过路昊，更别提现在喝得醉醺醺的，脚下也踩不实，一个手指头被掰着就痛得是直咧咧。
　　“路哥，别别别，他是喝多了脑子糊涂，说的玩笑话玩笑话。”
　　路昊手上没使什么劲，但王磊瞧着却总有种他要把任开杰手给掰折的感觉，扶着被撞着的腰就上前来拦。
　　任开杰呲咧着嘴刚挤出半句脏话，对方放回兜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路昊慢吞吞得松开他的手指，摸出手机看向了屏幕，还没按下接起就瞧见宋辰铭从走廊的那头过来。
　　宋辰铭回包间拿完了外套，正想着打个电话问问路昊人到哪儿了，结果出了屋子才拐弯，便看见了站在过道上的路昊跟任开杰。
　　上回在医院里见面还是前两个礼拜的事，他感觉这场景像是又重演了一遍，只不过是换了个地儿而已。
　　宋辰铭走到了跟前目光扫过去，在任开杰身上短暂得停了下，又转头望向了路昊：“走吧，车停哪了。”
　　“前门。”
　　他不知道他们杵在那说了些什么，反正路昊的神色跟往常一样也瞧不出异常。
　　王磊似乎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样简单，宋辰铭问了句车的位置，对方就顺口答了转身朝门口走去。
　　任开杰骂骂咧咧得还想往那边冲，王磊赶忙伸手把他给拽住往他们的包间里拉。
　　回去的路上是路昊开的车，宋辰铭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眯了小会，再睁开眼时已经到了小区。
　　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车买了包烟，鼓鼓囊囊得揣在兜里，停了车就径直得往楼道那走去。
　　宋辰铭觉得他是有事，可又说不上是什么事儿，回家之后也没瞧见路昊抽那包烟，而是转身去了浴室洗澡。
　　他有点摸不着头绪得拿着外套回了自个屋里，刚在床边坐下来，便听见路昊搁房间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等了小半分钟没等到挂断，只能起身跨过去准备接，然而人才进了屋子，电话就恢复了平静。
　　宋辰铭正觉着怎么这么不凑巧，自己兜里的手机便嗡嗡得振动了两声。
　　电话是罗骁昀打来的，她是有事想要麻烦路昊，她哥没接又打到了宋辰铭这来，说的有些犹犹豫豫的：“我跟同学约了下周考完试去西岭滑雪，本来我爸是说送我们去的，结果他临时又有事要回趟老家......”
　　去西岭虽然也有客运车，但是需要换乘大巴坐上大半天的时间，要是自己开车两个钟头就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