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162)

　　宋凌依稀记得那次宋沧受伤了，他的父亲暴跳如雷，母亲歇斯底里，他们在家中哭着喊着，似乎发生了天大的事情，可他坐在客厅之中，只想着当天的晚饭少放了盐不那么美味。
　　他甚至觉得比起自己来，父母哥哥才需要进行心理治疗，因为他们总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把家里头闹得一团糟，打扰他继续看电视。
　　但医生说，他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缺乏共情感，他感受不到别人的情绪，对身边的人反应冷漠，麻木不冷，对其他人无动于衷。
　　当时那个心理医生是怎么说的，这个孩子很危险，我怀疑他有反社会型人格。
　　在那时候，反社会型人格还是极为陌生和罕见的词汇。
　　这句话吓坏了宋家夫妻，冷静下来之后，他们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神变了。
　　如果宋凌没偷听到自己即将被送进精神病院的那件事，或许他会继续肆无忌惮的下去。
　　即使住在宋家也没有好，但他可不想被送进医院，被禁锢在一个小小的房间内，从此以后一举一动都受到别人的监控。
　　于是他哭了，抱着心软的女人哭着说后悔，表现的就像是一个犯了错感到害怕的孩子，甚至还会从噩梦之中惊醒。
　　忏悔和后怕的情绪，让那个医生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整整一年的时间，小小的宋凌用毫无破绽的演技骗过了那个医生，得以继续留在宋家。
　　也就是从那件事开始，宋凌开始明白，他没有随心所以的资格，他的一切都是宋家给的，只要他们想，随时都可以拿走。
　　他仔细的制定自己的计划，慢慢的脱离父母的控制，创办极光，建立自己的关系网，确保再也没有人能随随便便将他控制。
　　时间是一个很美妙的东西，再可怕的记忆也会被冲淡，那对夫妻几乎已经忘记了那件事，甚至开始以他为豪，唯一还记得的，也许只有当时的受害者。
　　在外人的眼中，宋凌冷漠却也迷人，是一个极有自制力和规划性的人，虽然他的人际关系还是很差，却再也没有人将他与这个名词牵连在一起。
　　只有宋凌知道，他的内心一直藏着一只野兽，如今所有的伪装不过是他的假面。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一辈子就会这么无聊而贫乏的继续下去，一直到某一天他忍无可忍，或者无聊透顶做出可怕的事情。
　　但是这一天还没到来，顾陈阳却出现了。
　　原来一缕阳光，真的可以照亮整个黑暗的世界。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体会到了患得患失，体会到了快乐和悲伤，甚至这个人只要一皱眉头，他就会觉得心神不宁。
　　明明应该是缺乏情感共鸣的人，但在顾陈阳的身上，他却因为他的快乐而快乐，因为他的难过而难过。
　　顾陈阳一笑，他就什么事情都愿意为他去做，即使是违背他意志的事情。
　　这份爱来得太过于突然和凶猛，让宋凌毫无招架之力。
　　一开始，他甚至畏惧着不敢靠近，不是怕自己受伤，而是怕自己伤害到顾陈阳。
　　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没有人可以得到幸福。远远看着就够了，他这么告诉自己。
　　整整一年的时间，他逼迫自己远离，一直到再也克制不住想要接近的欲望。
　　没有什么比得到后再失去更痛苦，一年前他可以克制自己，如今却决不允许顾陈阳离开。
　　我果然把事情搞砸了，宋凌这么想着。
　　顾陈阳曾经问过他，在一起之后有没有变得更好，有没有变得幸福。
　　当然有啊，可是跟我在一起，你幸福吗？
　　宋凌被分成了两个人，一个叫嚣着，怒吼着，像一个自私的疯子只想着把人留下来，不管是生是死，是快乐还是悲伤，只要他还在身边就好了。
　　另一个却是隐忍的，充沛的爱意让他舍不得伤害顾陈阳分毫，是不是我放开手他会更加幸福，这个可怕的想法让他头疼欲裂不想面对。
　　此刻的宋凌就像是精神分裂症患者一般，他有些神经质的盯着门口，黑沉沉的视线让人看着害怕，带了十几年的假面出现了一道道裂缝。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现在李康成是不是已经告诉了顾陈阳？李康成只会说双向的事情，绝对不敢提另外的猜测。
　　顾陈阳能接受吗？
　　如果不能接受，他要怎么做？
　　蓦然，顾陈阳从门外走进来，他伸手关上了房门。
　　宋凌双眼一亮，太多的情绪夹杂在一起，让他的脸色有些古怪。
　　顾陈阳迈步走到他身边，就在病床前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病床上的人。
　　宋凌的额头还缠着纱布，气色似乎比他刚才看到的更差了，一双眼睛却紧紧的盯着他，眼眸黑沉沉的，顾陈阳没有害怕，反倒是觉得此刻的宋凌像一只即将被抛弃的野狗。
　　看似凶悍，随时都准备攻击，却又那么的不堪一击。
　　顾陈阳微微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我们好好谈一谈。”
　　宋凌脸色一变，瞬间想到上一次顾陈阳这么说的时候，他们谈到最后的结果是分手。
　　他忽然呻吟一声，捂着额头说道：“阳阳，我有点头晕，你可以帮我叫一下医生吗？”
　　顾陈阳却伸手拉下他的手：“如果你真的头晕，我可以帮你叫医生，但看完之后我们还是得谈一谈，除非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宋凌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倒是真得像是身体很不舒服，眼底的神色更是复杂不已。
　　“我怎么会不想跟你在一起。”他终于还是开了口，声音暗哑的不成样子。
　　顾陈阳拂过他的额头，问道：“还头晕吗？”
　　宋凌身体一僵。
　　顾陈阳笑了一声：“看来是不晕了。”
　　他伸手握住宋凌的手，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在开始谈之前，我先告诉你，这次谈话的目的不是为了分手。”
　　宋凌脸色一缓，露出一个算得上灿烂的笑容来。
　　结果下一刻，顾陈阳就把他打入了深渊：“宋凌，那时候在学生会的办公室里，你撞到了桌角，是真的不小心，还是故意的？”
　　笑容消失，宋凌的面色苍白如纸，已经泄露了他的心虚。
　　在李康成面前，他总是能伪装的无懈可击，但在顾陈阳面前，他却处处都是破绽。
　　“果然是这样吗？”顾陈阳微微叹了口气，“那我再问你，我们从海边回来的那一天你生病了，是真的那么巧，还是你故意的？”
　　顾陈阳的话就像是一块一块无比沉重的大石头，没一下都压在宋凌的心脏上，让他失去了狡辩的能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心中的疑惑成了真，顾陈阳心底也在发沉，盯着宋凌的双眼带着几分冷意。
　　宋凌紧张不已，手指头不断的搓弄着，却又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阳阳……”
　　“你怎么做到忽然发烧的？”顾陈阳忽然问道。
　　宋凌脑子一昏，嘴巴已经比思绪快了一步：“冲冷水，再吹冷风，来回几次就会发烧。”
　　“怪不得那天我回到家觉得特别冷，还以为是海边跟雨城有温差。”顾陈阳的记忆也变得清晰起来。
　　“那个快递员怎么回事？”顾陈阳又问道。
　　“王助理安排的。”宋凌乖乖回答。
　　顾陈阳回忆了一下，恍惚记得上次去宋凌公司的时候，有看过这个人的脸孔。
　　顾陈阳又问道：“在海边的时候，你就发现我知道了？”
　　宋凌舔了舔干竭的嘴唇：“我看到地上有水迹，晚上的时候，你的表现也很奇怪。”
　　顾陈阳捏了捏眉心，嗤笑了一声：“你还真有当福尔摩斯的天赋。”
　　宋凌有些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看起来不像是生气，但要说高兴的话也不搭边，他心中忐忑不安，握着顾陈阳的手就越来越用力，似乎这样就能抓住他不让他逃走。
　　顾陈阳皱了皱眉，却没有阻止他的动作。
　　“宋凌，那你告诉我，你生病了吗？”


第132章 有病得治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