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心(18)
傅教授的故事池照一个接一个讲了不少,有些是他从钟阳秋那里听到的,更多的则是他慢慢打听收集来的,其实傅南岸不太在意过往的那些成就,过去就是过去了,是从前,是身后,而人是要朝前看的。
但现下池照和讲得格外认真,于是傅南岸也听得认真,有些事儿傅南岸自己都不记得了,池照却一件件说得仿佛如数家珍。或许是被他认真的语气惊到了,也或许是被傅南岸的故事惊到了,赵婶刷盘子的手很久很久都没有动,直到上面的泡沫都快干了,她才感叹似的说了句:“这个傅教授这么厉害吗?”
“那必须厉害,”池照忙不迭地点点头,与有荣焉似的,“傅教授办公室里挂的全都是锦旗呢,好多人从外地赶过来就是要挂他的号。”
如果人类也有尾巴的话,那么池照现在的尾巴一定像小狗似的摇成了一朵花,他满心欢喜于把傅南岸的故事分享给了别人,一转头,突然发现身后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开济……傅、傅教授?”池照方才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嗓音却是一顿,“你、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赵婶方才正数落着傅南岸的不是,这会儿见着了本人也觉得尴尬,讪讪地笑着接话道:“哎呀,两位大夫怎么又跑过来了呀,太客气了,你们在外面歇着就好了!”
“我们就是来看看,”陈开济一直不太看得惯赵婶,但这会儿注意力全在池照这里,没空理会她,其实平时池照性格挺稳的,这是陈开济第一次见他这么夸人,夸得天花乱坠的,陈开济对着池照挤眉弄眼道:“池哥你猜我们刚刚听到了什么?”
池照:“……”他不想猜。
这反应还用猜吗,他们肯定是听到自己刚刚怎么夸傅南岸的了!
其实学生夸老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就这么被听到了,池照莫名有点不好意思,他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傅南岸则很体贴地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也没听到什么,”傅南岸微笑着说,“你们这边刷好了吗?我俩也来帮个忙吧。”
“不用不用,”池照赶忙摇头,顺着这个台阶下去,“我们这边马上就好了,再过一遍清水就可以。”
对话被撞破了,池照和赵婶都有点尴尬,两人不敢耽搁,以最快的速度刷完了剩下的碗,赵婶端着洗刷好的碗筷匆匆离开,池照则跟着傅南岸与陈开济一道回到帐篷那边。
“欸池哥,”在大大的帐篷底下坐下,陈开济很自觉地搬了个凳子凑到池照身边,一脸八卦的的表情,“傅教授的事儿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啊,我这个心理科的都没你知道的清楚。”
“就……”傅南岸就坐在距离两人不远的桌边拿着本书,池照偏头瞥了他一眼,而后支吾着糊弄,“就是听朋友说的呗,我朋友挺崇拜傅教授的,偶尔会聊一聊傅教授的事儿。”
“你朋友很崇拜傅教授?”刚才池照的反应陈开济都看在眼里,他才不相信池照的说辞,“你就说吧,你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咳咳——”
池照剧烈地咳嗽起来。
“别激动,别激动池哥,”陈开济赶忙帮他拍了拍背,依旧笑嘻嘻的,“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夸了傅教授两句嘛,你就算是暗恋他也没什么啊,这都什么年代了!”
背地里把人夸了一通确实算不上什么事,学生对老师有崇拜之情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池照不是那种扭捏的人,换做平常绝对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但对上陈开济好奇的眼神的时候,他却下意识地想要回避这个问题。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池照对傅南岸坦坦荡荡的喜欢中夹杂了些许不可言说的情绪,以至于让他连面对这种程度的调侃都有些生疏了,特别是陈开济说得那句“暗恋”,让他觉得臊得慌。
“没,”池照张了张口,答道:“不是,我没有。”
陈开济还不太信又旁敲侧击了几句,池照依旧回避,东扯西扯的,总算是扯开了话题,陈开济脸上依旧带着揶揄的笑,谈笑的空隙池照偏头瞥了眼傅南岸,见他依旧坐在桌前,手指放在盲文书上,一副认真读书的模样。
池照稍松口气,心道幸好刚才尴尬的对话没有让傅南岸听到,什么“我有一个朋友”又是什么“暗恋”的,被当事人听见还是太羞耻了。
冬日午后的光是柔和的,傅南岸的身上像是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池照侧目许久才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
距离太远了,手指的活动又很细微,于是他没有注意到,其实傅南岸的手指放在那一个凸起的盲文上,许久都没有移动。
他微微掀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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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快的午休时光很快过去,下午的工作正式开始了。
说是工作时间,其实也和午休没多大区别,看上午的情况就知道了,村子里的教育状况摆在这里,下午也必然不会来多少人。
池照翻着带来的课本消磨时间,陈开济也在旁边捣鼓着不知在玩些什么,或许是傅南岸春晖遍四方,也或许是纯粹是上天不愿意看他们这么无聊,虽然来咨询的患者没等到几个,临下班的时候却来了个傅南岸曾经的患者家属,给他们的下乡生活带来了一点乐趣——那是个约摸着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进来就直冲到傅南岸的面前。
“傅教授!我可算是又见到您了!”男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见到傅南岸又马上激动地伸出了手,“能在这里见到您实在是太意外了,您还记得我吧?我是刘景澄他爹,我儿子之前抑郁症在您那边看过。”
刘叔是大湾村本地人,几年前和妻子离婚后便带着儿子到省城打工,平时疏于对儿子的管教,等他发现时儿子瘦得跟麻杆一样,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自杀留下的刀痕。他带着儿子找了很多医院,可高昂的费用却让他无力承担。万般痛苦之时他遇到了傅南岸,傅教授不仅同意为他儿子治疗,还帮他申请到了公益项目,后来儿子康复之后刘叔依旧记得傅南岸的好,听说他来了自己村里便第一时间跑了过来。
“您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刘叔紧紧抓住傅南岸的手不放,手里拎着鸡鸭鱼肉就要往傅南岸手里塞,“没想到您会来我们村,听邻居一说我就赶紧跑过来了,一点点小心意请您一定要小笑纳。”
乡下人都朴实,送这些鸡鸭鱼肉就是他们最高规格的礼节,傅南岸向来是不收患者和家属东西的,也知道刘景澄家里条件不好,并没有接刘叔递来的东西:“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份内的工作……您儿子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儿子现在已经上大学了,就是在省城上的!”提起儿子刘叔那更是高兴,确实是把儿子当成了自己的骄傲,“多亏了您他才慢慢变好了,我们心里一直都记挂着您,这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请您务必收下!”
来来回回推拒了几次,刘叔直接把带来的鸡鸭鱼肉送到了厨房要亲自为他们下厨,盛情难却之下再拒绝就显得冷漠了,傅南岸只得无奈地笑笑,说:“那就麻烦您了。”
刘叔连忙说:“不麻烦不麻烦,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一定给你们做顿好的。”
刘叔常年在外地打工,做饭却是一把好手,鸡肉切小块和辣椒一起爆炒,鸭肉先卤后炸再撒上孜然,鱼肉清蒸拌上香葱,再加上各种凉菜素菜,那绝对称得上是一顿盛宴。
收工之后赵婶也来了,众人把几个桌子拼在一起组成了个大桌子,一盘盘菜品上桌,虽不敢说是多么是多么珍贵的佳肴,却绝对是饱含着心意的。
“最后一道汤来喽!”刘叔把最后的鱼汤端上了桌,奶白色的浓汤上点缀着点点青绿色的葱花,刘叔把盘子放在了餐桌的正中央,鱼头朝向傅南岸的方向,“老师们来尝尝,这是我老刘的拿手绝活——清炖鲫鱼汤。”
刘叔来来回回忙活好几趟了,众人不好意思总让他跑,连忙招呼他坐下,一位年资高些的老教授说:“小刘你别忙了,一起来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