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罪(6)
作者:初禾
时间:2021-02-07 09:18
标签:年下 狗血 HE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穿过了,昨晚睡觉前准备好了今天要穿的西装和大衣,但早上起来时,犹豫了几分钟,把养母上个月送来的厚衣服全都找了出来。
今天是去见沈祥。
那是一个知道他所有难堪、卑贱、落魄、丑陋的人,他不用将自己打扮得那么“上流”。
前些年探监时,他穿了一套手工西装。
沈祥盯着他看了半天,露出肮脏的牙,边笑边骂。
“小吉,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凭什么你命那么好?你穿成这样跑这儿来是想刺激我?你得意什么?你别以为你把名字改了,就不是我们沈家的人!”
穿上毛衣和羽绒服时,沈戟觉得很暖和。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手指压住唇角,往上面牵了牵。
换衣和沈祥没什么关系,养母牵挂他,担心他身体不好,在这种天气里生病。
养母的好意,他不应该拒绝。
每年和沈祥见面,沈戟都不好过。
那不是去探望一个亲人,是直面摆脱不了的罪孽和仇恨。
沈祥在监狱里感冒了,不停咳嗽,脸颊凹陷,说不了几句话就咳得像要把肺吐出来。
沈祥故意要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嘶哑着嗓子笑:“你说我还能活多少年?”
他盯着玻璃板上的唾沫星子,紧拧起眉,“你只是感冒,打针输液,很快就会好。”
“好?”沈祥的眼神又阴又干涩,“也对,你最怕我死。”
别人来探监,都是抓紧时间说话,沈戟只是坐着,听沈祥絮叨。
“你这毛衣看着暖和。”时间到了,沈祥最后说:“你啊,现在过的是好日子了。”
沈戟开车时,脑中浮现出的就是沈祥说“好日子”时的语气和神色。
讥讽,嫉妒,鄙夷,甚至还有一丝安心。
沈戟摇头,只道是错觉。
就这么开了一会儿,前方开始下雪,并且越来越大。
他放慢车速,有些担心。
他不常自己开车,以前需要外出,都是养父母家里的司机开车,平时工作,开车的是助理或者专职司机。
有时越是小心就越是容易出事。前面不是什么难开的弯道,他竟是直接撞了上去。
下车拍过照,回到驾驶座上时,发现车发动不了了。
一瞬间,他脑里空了一下。
大雪天,荒郊野外,车坏了,马上天黑。
理智告诉他必须立即求援,但他拿着手机,迟迟没有拨出电话。
今天他不是平常的沈戟,没有盔甲也没有武器。可以的话,他不希望任何认识他的人目睹他的困窘。
而就在这时,后面打来一束车灯,柏玉——那个被他刁难过的小年轻——出现在他面前,叫他沈老师,问他为什么在这儿。
他盯着柏玉,讶然地张了张嘴。
今后要与“盲罪”合作,不欢而散后他又看了看柏玉的资料。
柏玉只比他小三岁,今年25,他说柏玉是小年轻,其实不太恰当。
柏玉下车向他走来,站在他车门边时,他忽然觉得柏玉很高。
在工作间,柏玉穿得太随意,现在穿了件灰色翻皮夹克,脚上一双短靴,整个人显得比上次见到时稳重。
“你怎么在这儿?”沈戟把问题抛了回去。
“来看一个朋友。”柏玉边说边检查,“你车坏了。”
沈戟知道车坏了,但听柏玉这么一说,心里还是一紧。
柏玉把驾驶座的门拉开,沈戟愣住。
“你还想在这儿过夜?”柏玉很随意地笑了声,朝自己的车抬下巴,“马上交通管制了,今晚肯定回不去。去我车上,带你到县里填填肚子。”
作者有话说:
这章开头有几百字补到上一章的尾巴上去了。改名是因为原名“锵的一声”像篇搞笑文,但其实这是篇狗血文,小灰字也改了,这样更直观一些。
第4章 汽锅鱼
小县城一下起雪,路上就看不见人影。
柏玉载着沈戟兜了好几家招待所,都因为条件太差放弃,最终只得回到他们问过的第一家。
那是县里最好的宾馆——说它最好只是因为它相对干净宽敞,有热水有暖气,但要放在晖城,柏玉*本不会考虑。
“哟,还是住我家?”前台是个胖大姐,守着热气扇看电视剧,看得哈欠连天,见到客人上门,还是热情地打招呼。
柏玉笑着问:“连个标间都没有了?”
沈戟跟在他后面,不自在地看向生锈的房型介绍表。
“我骗你干啥?真没有!”
柏玉转脸看沈戟,“沈老师,要不我们今晚就将就一下?”
如果不是因为这家宾馆只剩下一间大床房,他们刚才也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雪,把整个小县城转了个遍。
前台这儿热气太足,柏玉想沈戟应该是热着了,不然脸怎么会这么红。
不等沈戟开口,胖大姐大声劝道:“将就一下吧,啊?这有啥的,你们两个大男人,又不是一男一女,睡一床没事儿!我家的床大,剩下那间是豪华大床房,200块,太贵了才剩下的,床睡三个成年人都没问题。小伙子,别闹别扭了啊,你们看这么大的雪,一会儿让别人住了,你们就真没地方住喽!”
这一串跟机关枪似的,沈戟被扫得头痛,看柏玉一眼,“那就住这里吧。”
柏玉看出沈戟不情愿,他自个儿也没乐意到哪里去。
但此时妥协的沈戟和那天与他争执的人很不一样。那次沈戟其实也妥协了,但姿态仍然十分强硬,现在却显得柔软,那层矜贵的外皮被揭掉了。
是因为不是工作场合?
还是因为沈戟今天打扮得太普通?
事实上,提出带沈戟到县里找吃的,柏玉也只是一时兴起。
他没有义务管沈戟,碰巧遇到沈戟受困,他大可以帮忙打救援电话,然后充满人道主义精神地将沈戟载到县里,之后就各顾各。
不至于一起吃饭,更不至于分享一间豪华大床房。
可在出故障的汽车边,看见沈戟堆在下巴上的高领毛衣,副驾上的羽绒服和驼色围巾,再对上沈戟那双刻意隐藏惊讶而显得有些躲闪的眼,他临时改了主意。
总觉得今天的沈老师像个丢失铠甲的武士,如果不提供尽可能多的帮助,说不定会出什么谁都不愿意看到的事。
从山路驶向小县城时,柏玉已经颇为冷静地说服了自己——沈老师是项目的总负责人,要是有什么闪失,比如感冒发烧,会影响项目进度,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盲罪”的大家都等着这次机会。
两人都没有行李,登记之后去房间上厕所、休息,统共花了一刻钟。
沈戟先上厕所,柏玉洗完手出来,见他站在屋中间,有点手足无措的意思。
但沈老师不该是手足无措的人。柏玉故意弄出轻微声响,“沈老师,去吃饭?”
沈戟点点头,跟着柏玉往外走。
到了门口,柏玉正要取下房卡,忽然道:“你就这么出去?”
沈戟的神情有些木然。
柏玉简直要怀疑那drama的西装才是沈老师的本体,现在这个陌生的沈老师是西装的寄居蟹。
他笑着指了指椅背上的羽绒服,“只穿毛衣出去,会冷。”
沈戟轻轻啊了一声,眼睛因为窘迫睁得圆圆的,立即倒回去穿上羽绒服,把围巾也套上了。
看着这人冒冒失失的样子,柏玉在心理推理了一番。
“盲罪”做的是剧本杀生意,而他不是一般的合伙人,剧本大多出自他手,顺逻辑、揣摩人心的时候很多。
沈老师今天会在山路上和他遇上,难不成也是去了芝县监狱?
看了某个重要的人,情绪受到影响,才撞到缓冲栏,到现在还魂不守舍的?
这个人是沈老师的谁?
柏玉推是推理了,却不至于拿出来问。
每个人都有隐私,得留一份成年人的体面。他现在对沈戟是挺好奇的,可这份好奇有时间空间上的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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