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宝(65)
浅色的围巾挡住了顾宝消瘦的下巴轮廓,显得气色好了几分。
裴廷说:“这样看起来胖点,你爸爸也不用太担心。”
顾宝眼圈一下红了,裴廷说:“不要哭。”刚说完他就蹙眉,觉得自己语气太硬。
明明从前和顾宝相处总是游刃有余,现在怎么经常犯错。
顾宝眨了眨眼,听话地不哭了。
他急切地开门下车,天公不知何时下起雨,细细密密,冷意都被那条围巾挡在外面。
裴廷喊住了顾宝,把伞撑开,走过去遮住了对方,一如从前,雨伞顺着执伞人的心意,大幅度倾斜在了顾宝身上。
而一心想着要见顾正的顾宝,完全没有察觉。
抵达会面地点时,顾宝由旁人带进会面室。顾宝回头,看着收伞的裴廷。裴廷冲他点点头,目光鼓励又温柔,带上了以往不敢流露的情深。
顾宝进去了,会面的时间很短,也不知道父子俩说了什么话。
裴廷候在外面,雨伞点地,雨水一滴滴淌在地上,很快就蓄出小滩水渍。
不知过了多久,顾宝被人领了出来,他眼睛又哭肿了。裴廷心里一抽,在想带顾宝来到底是对是错。紧接着下一秒,顾宝就大步朝他跑来,紧紧抱住了他。
裴廷懵了一瞬,他听见顾宝在他怀里说谢谢,伴随着抽泣的哭腔。
还有那一句:“我答应你。”
裴廷本来还没听懂,很快,他就懂了。因为顾宝垫脚,不顾场合也不顾周遭的一切,在他颊边,落下了一个用力且潮润的吻。
顾宝亲了他,还对他说:“哥,我们在一起吧。”
第57章
顾正瘦了许多,头发也花白不少,穿着拘留服。顾宝第一时间就扑了上去,隔着玻璃窗,潸然泪下。
好似没想到能见到他,顾正情绪也很激动,拿着电话问他,怎么来的,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顾宝不敢说汤玉美生病了,只拿好话讲。他说遇到了很多好心人帮忙,已经请好了厉害的律师,会让爸爸早点出来。
自己是个什么情况,没有比顾正还要清楚的。
顾正憔悴地望着顾宝:“宝,跟妈妈好好过日子,爸爸这个事你帮不了。”
顾宝握着电话筒的手轻轻颤抖着,他执拗道:“帮的了,爸爸,我等你出来。不管多少年都等,妈妈也是。”
他咧出个难看的笑来:“我和妈还要再吃你做的鱼,我一定把饭吃完,陪你看电视,散步,再也不急着走了。”
话音刚落,顾正的表情也变了,泪流满面。
对话的时间不多,不一会就有人进来提醒顾正回去。顾宝按着玻璃窗,恨不得突破这层阻碍,拥住他的亲人。
而现实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正的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拐角处。
顾宝额头贴在玻璃上,一双眼通红,眼泪都快流干了。耳朵轰隆隆的,脑子里尽是顾正灰败的脸。
出了会面室,顾宝恍恍惚惚,整颗心被线捆着在空中,心如刀绞,不过如此。
于黑暗中,他仿若看见一线希望。那刻他抛弃所有,就似得了失心疯,他胡乱地抱着裴廷,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不管如何,他都想要救顾正出来,他们一家人能再次团聚。
直到额头被狠狠敲了下,火辣的疼痛唤醒了顾宝的神志。他捂额后退,惊觉裴廷温和不在,满脸严厉地望着他,就像觉得他荒唐至极。
顾宝回过神来,明白了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傻子都明白,他这时提出的在一起的原因是什么,更何况裴廷。
裴廷不傻,一生里做过最蠢的事,大概就是喜欢上他了。
疼痛不止唤回了顾宝的理性,连同他的羞耻心一起归于体内。他捂着额,步步后退。
裴廷扫了眼四周,他们刚才的动静引来了不少视线。
他伸手抓住顾宝的腕,将人拖了出去。
会面室到停车场,一条长道,被铁皮棚遮挡着。雨水敲在棚上,声音比落地上还响。
雨大了许多,顾宝踉跄着被拖拽着,鞋尖踏起了地上的污水,湿透了裤脚。
裴廷的力气很大,抓得顾宝甚至以为手腕都要断掉了。裴廷没打伞,他一路把人拖到车前,粗暴地推了进去。
顾宝头发尽湿,脸上惊慌,看着连带着一起钻进后座的裴廷。车厢很大,裴廷关门的力道极重,砰的一声,甚至摇晃了车身。
雷声阵阵,一道道亮光笼罩天地。裴廷的神色自昏暗与极亮中,冷到了谷底。
顾宝试图后退,却被裴廷掐住了脸颊,往前一抓。顾宝好疼,手腕也疼,裴廷从未这么对过他。
裴廷沉默不语,顾宝缩在车里,捧着自己的手腕不敢吱声。
许久之后,顾宝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刚才淋了雨,他有点着凉。
裴廷仿若才从沉思中回神,他没有问顾宝同意与否,就拿出香烟。这在他自小接受的礼仪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这时他不来一根,他怕他压不住火。
顾宝自然也察觉到气氛的不妥,他在最糟糕的时候,提出了最胡来的提议。
他把裴廷当什么,又把自己当什么。
香烟弥漫在车厢里,裴廷低着头,沉声道:“顾宝,我今天带你过来,不是为了让你做出这种选择。”
顾宝指尖离开痛极的手腕,他轻轻地碰到了裴廷的衣角,得寸进尺地,他摸到了裴廷的手背。血管清晰,骨节分明:“对不起。”
裴廷似听乐了,他也的确笑出声。顾宝心尖一抽,一种不同于见到顾正时的难过,蔓延开来。
因为顾正而伤的心,是苦涩的。因为裴廷这声笑的感觉,是酸的,酸得几乎要让顾宝手足无措,恨不得给刚才的自己抽几耳光。
裴廷躲开了顾宝的手,他抽了口烟,没看顾宝,视线只落在虚无的一个点上:“是不是人这辈子,只需要行差踏错一步,就不配被原谅”
“不是!”顾宝急声道。
裴廷像倦了,他拇指抵着眉,颓丧道:“顾宝,从我家搬出去吧。”
顾宝瞳孔一缩,裴廷彻底生气了,也对他失望了,终于从喜欢他这件事上清醒过来,要赶他走。
不要堵在喉咙里,却无法凭着心意吐出来。他鼻子酸透了,刚才见过顾正流光的泪,又涌了出来。
“你讨厌我了吗?裴廷。”他不喊他哥,目光直直地看着裴廷。
裴廷没看他,哪怕他感觉到了顾宝的目光。
顾宝执拗地问,也不知道想要得来一个什么答案:“你讨厌我了。”他用了肯定句。
裴廷没有否认。
“因为我没你想的那么好,白白让你惦记了这么些年,失望了是不是!”顾宝越来越大声。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语调变得激烈。他知道自己现在很难看,就像位被拆穿把戏,露相的小丑,歇斯底里,不愿从台上谢幕。
撒泼打滚,不是成年人的行为。死缠烂打,也不符合他们久别重逢的相处。
昨夜的温柔与缱绻,今晨的平和与安心,都在这刻尽数归无。
哪有什么救命稻草,温暖归处,都是他逃避现实,自欺欺人罢了。
顾宝抹了把脸,他身子在刚才一直抖着,不知是冷还是激的,他生硬地甩下一句:“我知道了。”
说罢他起身要开车门,手腕再次被抓住,又是那刚才被抓伤的地方。顾宝忍着疼没有哼出声,他把痛呼咽进肚中,不想再露出任何一丝脆弱,给面前这个人察觉。
裴廷说:“你去哪?”
“我打车回去收拾行李。”顾宝不看裴廷。
裴廷吸了口气:“我没让你现在搬。”
顾宝挣了一下,没挣开,他终是找回了自己的骨气,不再沉迷虚无的美梦中,哪怕这份骨气,只是变相的一时意气:“没事,早点搬出去好,我早在软件上看好房了,今天就能搬走。”
他说谎,他只是有这个念头,却还没实行过。
裴廷皱眉:“就是租房也得经过中介,你这些日子跟我在一起,哪有时间看房。”
顾宝转过半张脸,唇角紧绷,客客气气道:“我可以先回原来的宾馆,边住边找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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