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金主的白月光捡走了(25)
傅易并非不知道他。
他不动声色的露出礼貌的微笑:“那我就先走了,顾总。”
顾碧城颔首:“再见。”
傅易一路向前走进一片深浓的黑暗里,听到背后传来低软耳语,萦绕不绝,犹如灵魂深处的诞语。
“来,别捂着了,抬头给我看看……”
“听话,没事的……”
明川不知道说了什么,顾碧城笑了起来,又很快忍住:“乖,你这么可爱,没有人笑话你……”
随后什么声音都没了,大概是被嘴唇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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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碧城倒也没忘了梁决要搞的大事情,打电话和顾芳驰确定过她会去,这才彻底抛之脑后。本以为顾芳驰的心情一定不怎么样,顾碧城说完正事就准备收线了,却被顾芳驰阻止了:“下个月没事儿,我们带着明川钓鱼去么?”
“嗯?”顾碧城迷惑的下意识抬头看了明川一眼,应付道:“我看看有没有时间。”
说是钓鱼,实际上就是在他们熟悉的农家乐找个院子住下来度假,活动内容包括但不仅限于摘葡萄南瓜黄瓜茄子,逮小鸡小鹅小鸭子小猪仔,吃鱼吃腊肉吃灌肠吃苹果吃梨……
总之就是乡野玩乐,以前有空的时候他们确实会在这个季节去,待上几个周末再回来,期间有事另说。
看顾芳驰的意思这个范围里不一定没有包括薛飞廉,不过顾碧城最吃惊的倒不是这个,而是顾芳驰似乎很轻松愉悦。
似乎完全明白他的想法,顾芳驰的声音通过电流信号传递过来:“怎么,难道你以为这几天我都在买醉装疯以泪洗面,等着去见ex?”
“你不是这种人。”这个顾碧城倒是敢断言。
随后就听到顾芳驰很清楚的叹了一口气,说:“而且也没有用。你意识到了吗,我们根本就是回不去的。”
顾碧城安静下来。
顾芳驰站起身在休息室里走了两步,面对着一袭华服,伸手摸了摸丝绸光滑而奢侈的面料,微微歪过头,坚定而温柔的看着她的盔甲:“而我也是不会回去的。”
绸缎水一样流过手指,覆盖着轻纱薄雾一般的珠光绸,整个视野都是一片灰蒙蒙。
“人生犹如战场,我只能往前走,再也不愿意回去了。或许曾经我愿意为他舍弃很多,但现在已经……”
顾芳驰突然停顿,随后修改了语言:“不,即使是曾经我也没有考虑过和他离开这里抛弃一切——私奔。我不是那种人,他也不是,所以今天的出现是情理之中。我难过吗?我很难过。但我后悔吗?”
“并不。”
顾碧城静静听着她理直气壮宣告对过去的交代,简直能够想象她挺起脊背倔强高傲的模样。
这就是顾芳驰。
他想了想,说:“没事,难过的时候我抱抱你。”
顾芳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行,下次见面记得拥抱。”
两人又说了两句废话,这才收线。
明川正好放下书打了个哈欠,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顾碧城抱进怀里揉了一顿,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浑身上下都温柔的滴水,但也并不是不喜欢,两人蜷在一起腻了片刻,顾碧城才转述:“姐姐想约我们一起出去钓鱼,要在外面住一段时间,你想去吗?”
去外面钓鱼为什么要住一段时间?明川不是很明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去,他一向没什么感觉,于是就反问:“你想去?”
顾碧城没说:“你想去我们就去,不想去就算了。”
明川游移片刻,决定:“那我们还是去……吧?”
顾碧城又揉一把他的头发:“嗯,那就去吧。”
顾芳驰放好手机,站起身解开衣服,准备把自己塞进面前这件改良旗袍鱼尾裙里去的时候,先伸手摸了摸胸口的纹身。
有时间的话还是去洗掉吧。
裙摆水一样光滑,艳丽而沉重的暗红缎面绣着银色的一对锦鲤,胸口是小荷尖尖,荷叶款款,细腰只一握,流苏颤颤从肩上垂下。
美是很美的,也满是拒绝之意。
大概是因为,这是一场告别的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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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决的回归出场安排在本城最大销金窟,顾芳驰下车的时候正是整点,夜色如同厚重的天鹅绒帷幕,营造出只有纸醉金迷的一处世界,里头衣香鬓影,光晕如梦,外面夜露寒凉,风声萧萧。
她天生体温低,不太觉得冷,只站在门口一会,就已经吸引了不少含义丰富的眼光,随后梁决匆匆而来,伸手把她迎进去。
两人都表现的无可指摘,亲疏有度,风采卓然,友好又克制,彬彬有礼的十分虚假。
顾芳驰心里充满了讽刺,和不知道从何而来,却几乎持续了她整个青春年少的悲哀感。第一支舞曲响起,梁决如同过去的很多次那样向她伸出一只手。
她顺利的和他拥抱,肉身紧贴,灵魂漂浮。
“我已经拔掉了老爷子的呼吸机,你猜,他那时候在想什么,会不会很后悔?”
梁决的声音甜蜜而冰冷。
顾芳驰心里沉沉一坠,随后又觉得情理之中,如释重负,她也压低了声音,如同情人的耳语:“我是不是该恭喜你得偿所愿?”
她抬起头去看梁决深而沉冷的眼睛,想起过去很多个夜晚,很多次风雨,被雨打湿的头发,被眼泪冲刷的脸,许多声嘶力竭,许多次伸手到悬崖之下试图抓住他的手。
失去了这些,梁决该怎么办呢?
虽然他其实早就已经失去了。
梁决很明白她在看什么,伸手帮她理一理发丝,手滑下来,轻轻摸一摸她的耳际:“到这个时候,你何必为我担心?”
顾芳驰低头避过他的手,声音和平时没什么差别:“其他的事轮不到我操心。”
“你还记不记得,”梁决突兀的自说自话,提起曾经:“那时候我问你会不会跟我走,你明明很难过,但还是说不会的。那时候我就明白,我留不住你了,我不能卑鄙的让你付出更多了,更何况有些东西你也没有。”
他总结道:“所以今天也不过是延迟到来的必然结果,我已经很感谢你了。”
感谢毕竟顾芳驰始终存在,感谢她从来没有做出错误的选择,让这一切都不可挽回,无法收拾,让他最后没有机会真的伤害一个更重要的人。
顾芳驰毫无必要的抱紧了他的腰,长发如同海藻,靠在他颈窝,幽香弥弥,一瞬间把他带回某个过去的雨夜:“你……”
她带着一点哭腔。
梁决伸手揉她的头发,十分顺畅的笑了出来,替她补充:“这个时候你应该说祝我幸福。”
虽然那是绝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顾芳驰顺着他说出来:“祝你幸福。”
梁决轻盈的按照礼貌回答:“我会的。”
就算不会也不很要紧了。
他将一只手扶在顾芳驰的肩膀上,稍微用了一点力气让她抬起头看他,随后认真的征询她的意见:“现在陪我跳完这最后一支舞,然后就离开这里,从此以后不必想我,也不必爱我,把过去的一切都忘记,就当做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唯一的祝福,好吗?”
他真的很少这么温柔,温柔的几乎失真,昏暗光影里,似是故人来,简直如同一个褪色的旧梦。
顾芳驰明白他的意思,他要让她斩断前尘,了无牵挂,走出去之后就再也不要被旧事缠绕,干脆利落的用一支舞终结过去,从此之后,前尘旧事皆抛。
管弦乐队和女歌手收到信号,曲风一转,响起靡靡之音,那歌声缥缈如梦,一点也不沉重,就像是回首往事的一声叹息。
但顾芳驰却觉得痛彻心扉,再次看到许多场景。
“同是过路 同做过梦
本应是一对
人在少年 梦中不觉
醒后要归去……”
明明如月的是谁的脸颊,不可触摸的是谁的心?被惊艳的是谁,被温柔的是谁?
“三餐一宿 也共一双
到底会是谁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
总是最登对……”
她看到许多个梁决,潦倒也好,风光也好,都是那张脸,真正开心的时候寥寥可数,从来不在人前表现,哪怕暗中谋算着悖逆父亲的大事,也从来不忘记离开的时候看她那一眼。
到底什么是最登对?
“台下你望 台上我做
你想做的戏
前世故人 忘忧的你
可曾记得起
欢喜伤悲 老病生死
说不上传奇……”
台上浅唱低吟,台下两两相拥,舞步缓缓,灯影飘摇,偶尔照亮梁决的脸,顾芳驰看见他带着笑意,眼神柔软,一如既往。
她知道下一句是什么,也知道这首歌是谁挑选。
“恨台上卿卿或台下我我,不是我共你……”
俗尘渺渺,天意茫茫,将你我分开,断肠字点点风雨声连连,似是故人来……
那时候他去国离家千万里,那时候他蛰伏边城几乎再也不会回来,他也有过潦倒失意的时候,如同流浪的动物,每天都在等她的消息……
顾芳驰听见耳边隐约的哼唱,梁决居然跟着唱出来:“何日再聚,何地再醉,说今夜真美,无份有缘,回忆不断,生命却苦短,一种相思,两段苦恋,半生说没完,在年月深渊,望明月远远,想象你忧郁……”
他声音又低又弱,除了她之外根本没有人听见,顾芳驰一颤,死死克制住自己,听他合着台上幽幽女声一起,把这首歌唱给她听。
离别以前
未知相对当日那么好
执子之手却又分手
爱得有还无
十年后双双万年后对对
只恨看不到
十年后双双万年后对对
只恨看不到……
一曲终于唱完,梁决松开手,轻轻推了她一把:“去吧,不用再回头。”
顾芳驰怔怔看着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隐约中看见梁决摇了摇头,恍惚如梦:“去吧,我不会再拖着你不放了。”
她隐约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诀别,似乎梁决要到一个十分遥远,再也无法相遇的地方去,内心觉得恐惧,同时又明白其实他们早就分离了,十年太长,长到近乎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一生,但究竟不是。
她提起裙摆转身辨别哪里是出口,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梁决望着她,纹丝不动,像是一座雕塑。
顾芳驰没有进电梯,走进安全通道,踢掉高跟鞋,眼泪哗啦一声冲破防卫流出来,眼前模糊一片。
她再也没有回头,一路向下,一路走进黑暗之中,心里的悲哀预感好像在这一夜全部成真,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和梁决分手的那一天她并没有哭泣,眼眶干涩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原来都是等着今天。
他终于能够好好对她说一句放下吧,可是自己却还是留在那里不肯离去。
现在她真的什么都不能做了。
顾芳驰再次意识到自己也是有眼泪的。
梁决靠在露台上,半晌拿出一支烟点燃,袅袅青雾蔓延,遮住了他的脸。
他的身影孤绝,如同一座夜色中沉默的山峦,无可接近。
他看着楼外整座流光溢彩的城市,终于在十几分钟之后,看到顾芳驰的车开了出去。
渐行渐远。
第三十三章
既然要去外面住,那就要收拾行李。初秋这里就开始毫无预兆的下雨,秋雨缠绵,温度从此一路下降,一直到冬季,衣服从这里要彻底的换季。
虽然农家乐稍微高端些的也完全能够保障室内供暖,但室外还是很寒冷的,所以准备的行李大多数都是新添置的衣服,大衣风衣围巾手套,顺便又买了很多地毯挂毯橘子柚子哈密瓜,熏香果冻小年糕……
明川坐在一旁看他下单,不是很懂:“这些……不是秋冬必需品吧?”
顾碧城:“嗯?反正都要买,干脆一起下单,想不想吃烤年糕?那里还可以吃烧烤,烤棉花糖吃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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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川茫然的点点头:“要去吃棉花糖吗?”
顾碧城把他揽过来,摸摸他的脸:“再吃点烤玉米怎么样?你想吃刷蜂蜜的还是刷孜然的?”
明川认真的想了想,还是毫无头绪:“有茄子吃吗?”
“有。”
“土豆?”
“有。”
“土豆和什么一起吃?”
顾碧城思忖片刻:“大盘鸡?那里都是走地鸡,皮紧肉香,土豆也又糯又香,很好吃的。”
话题就这样歪的一发不可收拾。
顾碧城的习惯是有什么计划最好能够提前完成,剩下的时间还可以处理突发事件,整个人也更加悠闲,因此准备好行李的时候离约好的时间大概还有几天,半夜顾芳驰突然打来一个电话:“我们明天就去吧。”
突然从温暖被窝里被揪出来的顾碧城敏锐的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你怎么了?”
顾芳驰似乎很累的样子,没多说什么:“我没事,出去走走吧。明天我来接你们?”
知道她根本不是没事而是不愿意说,顾碧城也不准备逼她,简短的答应:“好,你注意休息。”
怀里的明川咬着自己的手背乖乖等他挂电话。
顾芳驰嗯了一声,干脆利索的挂断。
顾碧城随手扔开手机,用力揉一揉明川:“没事,没人听见,不怕,乖乖的……”
明川瑟瑟发抖,埋头在他怀里喘息:“嗯……难受,你别……别弄了……”
室内一片昏暗,。只听见顾碧城声音软的滴蜂蜜:“手拿开让我看看肿了没有?”
被子悉悉索索,好像谁在低声的哭,随后又猛地呜咽一声,很快就被哄着压了下来。
“真可怜,给你亲亲好不好……真好看,你自己看看,就像小樱桃,这里也可爱……”
被哄的人反而看也不敢看:“放……放开,嗯——啊!不要……脏的……”
猛然间所有低迷软声都没有了,只剩下沉重的喘息,慢慢在室内散去,暧昧不见。
第二天顾芳驰开着一辆SUV来接,猝不及防看到一张白嫩嫩还带着红晕的脸,再扭头一看顾碧城无形之中就是带着奇怪满足神情的脸,深刻的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打断了某种好事。
“看什么?”顾碧城和她一起搬运行李,在自己脸上摸了摸。
顾芳驰摇头否认,另找了个话题:“最近怎么样?”
“明川?”顾碧城知道她在问什么,抬起头看一眼被围巾围的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脸站在空地上的明川:“挺好的,医生说情况稳定,情绪也不错,药也按时在吃。”
“嗯。”顾芳驰直起身,也顺着他的目光去看明川:“你知道吗,我一直为你感到骄傲。”
顾碧城转过来:“嗯?”
“你一直都很好,很温柔,很坦然,完全能够负担你的责任,也完全值得被爱,尤其是在明川身上,我看到了你身上的某些东西,”顾芳驰顺手帮他整了整衣领,做出一个类似于拥抱的姿势:“是你给他重生的力量,才让别人能够看到他是多么的好,而世界也因此对他露出温柔,我始终都支持你,相信你,也会支持他,爱他——就像是世界上的另一个你。”
顾碧城没说什么,顾碧城紧紧地抱住了她。
世界上的另一个你,简直是最般配的另一个形容。
即使顾碧城无忧无虑成长到现在,得到从来比失去多许多, 但他也坚信这是他一生之中最完美的场景之一,他的姐姐完全的了解他,明白他,支持他,而他也前所未有的爱上一个人。
生命拼图的最后一块仿佛奇迹,轻轻归位,彻底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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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乐早早收到通知,做足了准备,给他们腾出一个院子来,在里面放了一只小奶狗,走路走的东倒西歪,又放了两只鸭子,毛茸茸小可爱,院里有葡萄架丝瓜架黄瓜蔓,一堵墙上爬满了绿荫,深紫色的茄子圆滚滚,早晨的冬瓜水汪汪,一把一把的菠菜青菜油菜精气神十足,站在一小块一小块的菜畦里。
这根本不是用来待客的,而是观赏用,所以做得十分精致,按季节轮换,还点缀许多颜色,秋天就是南瓜的喜庆橙红。
小奶狗窝在大南瓜上晒太阳,听到有人进来,懒洋洋的睁开眼睛撩起耳朵,看了一眼就爬起来,颠颠跑过来扒裤腿,小声撒娇一样哼唧。
顾芳驰理了一把头发,伸手捞起小奶狗:“哟,小奶膘,这就听见啦?”
跟狗说话比跟人说话还多点耐心。
老板介绍了整个院子和午饭菜单,送上自家养的羊挤出来的奶,现煮喷香,奶味浓郁,接过来的时候还烫手。
“那晚上就吃烧烤吧,主食看情况来三碗米饭。”顾芳驰大手一挥,成功上位本次出游总指挥。
“金银馒头。”
顾碧城并不服从领导。
领导顾芳驰回头十分有趣的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不是他爱吃的口味,欣然应允,大手一挥:“行,那就来一盘金银馒头,还有啥想吃的?”
当然有。
“大盘鸡。”
顾芳驰毫不客气翻个白眼:“吃烧烤配什么大盘鸡,明天吃,鸡你自己去逮。”
“烤年糕。”
这个倒是可以,迅速获得通过:“行。”
“烤棉花糖。”
“行。”
“烤土豆。”
顾芳驰表示不满:“来点荤的,你要祭天吗提前斋戒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