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扬身躯一顿，大脑猛地剧烈疼痛起来。
　　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的身躯扭绞成了一条没有直径的细线，嵌塞到某种毫无缝隙的固体之中。
　　然后，他又睁开了眼睛。
　　——他自己的眼睛。
　　【——回档成功。】
　　嘈杂的人声, 一下子闯入他的耳际，差点轰碎他的耳膜。
　　“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副本里，不应该有这么多人？”有人迷惑地问。
　　“刚才死掉的那个眯眯眼，是你的队友吗？”
　　“第三轮游戏的倒计时会更快吧，刚才我差一点就没赶上……”有人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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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纷乱的议论声，充斥了狭窄的挂号处。
　　努力通关副本的人们，正争分夺秒地交换着自己拥有的情报，争取在下一轮游戏里获得更多的生机。
　　话语之中，真假掺杂。
　　许扬睫毛微颤，抬眼环视着熟悉的环境和交谈的人们，心脏疾速跳动。
　　眼前的一切，宛如虚幻的场景，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他回档到了这一轮游戏开始之前的那一刻。
　　死而复生。
　　“你回来了。”低沉的嗓音，缓慢响起。
　　殷迟正站在他身侧，就像刚才，他在半空中所见到的那样。
　　他的眼里没有丝毫惊讶，话语间，就像是在和许扬正常地打招呼。
　　仿佛对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我刚才……见到你了，殷迟。”许扬低声说着，抬起头，直视着殷迟漆黑深邃的眼眸：“外面，是一片坟墓……对吗？”
　　他回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到过那个蓝色星空一样的场景了。
　　就在手机上——殷迟曾经给他发来的那张照片里。
　　殷迟，是从那里过来的。
　　“核”的意识，并不诞生于许扬所在的那个现实世界，也不是来自巨信公司的人工智能。
　　它来自“外面”。
　　——他早该知道的。
　　殷迟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深邃的黑眸中，倒映出许扬清俊的面部轮廓。
　　他缓缓点了点头。
　　许扬心中百感交杂。
　　他咬紧牙关，闭了闭眼，而后迅速睁开：
　　“有人想杀我——他在这个副本里。”
　　那个穿皮靴的驱鬼人，和那个阴魂不散、紧紧贴在回档前的“许扬”背后的幽灵，是同一个人。
　　他必须要把那人揪出来。
　　许扬的目光在排队的几人之中逡巡，仔细分辨着他们每个人的神色。
　　目光掠过了奥克斯，落在那个冰系异能的矮个子男人身上。


52、分支路径　　
　　【请依照顺序排队挂号。】
　　系统不紧不慢地提示着。
　　许扬垂敛了眼睫, 遮住眸中快速流动的思绪，脚步随着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
　　一只指节分明的手, 忽然从他眼下轻轻一晃。
　　许扬微愣，抬起头, 看到殷迟在逆光之下略带笑意的漆黑瞳仁。
　　“你就没有任何问题, 想要问我吗？”他勾了勾唇, 笑得怪好看的。
　　许扬指尖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片刻后, 他抿唇，轻轻摇头：
　　“没有。”
　　殷迟动作一顿：
　　“那我就自己说了。”
　　许扬一愣，下一刻，忍不住噗嗤一笑。
　　听到他的笑声, 排在他身前的那个人，惊异地回头瞟了他一眼。
　　许扬朝他扬眉，片刻之后, 看向殷迟。
　　“你说，我听着。”
　　“嗯……我很想去看看热带的椰棕林……还有银色的沙滩。”
　　“你……没有看过吗？”许扬疑惑地抬眼看他。
　　虽然他忘记了自己在参与“核”人格化项目过程中发生的事，但是却记得与“核”相关的宣传语——
　　“……人类演化发展过程中所获得的全部知识，都在‘核’的思想之中。它比任何一个自以为是的人类都要更了解这个世界……‘他’是最懂得算法的教授、最渊博的史学家、最浪漫多情的艺术家，必要的时候，还能成为最顶尖的格斗家……”
　　迄今为止, 这些看起来浮夸至极的话，似乎都实现了。
　　——“它”，是近乎完美的，人类的造物。
　　许扬联想到刚才所见的那个美丽的蓝色发光体，目光禁不住转了转，悄然落在殷迟身上。
　　殷迟却是抿着唇, 淡淡摇了摇头：“属于热带沿海的数据模块，无法载入我的数据中枢，一早就被彻底删除了。我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样子，也无法将它在整个系统中重现出来。”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许扬话才出口，脑中忽然想到些什么，动作顿了一下。
　　那个删除这部分数据的人，不会是他吧？
　　……也许是做某种测试的时候，忘了进行恢复，没想到却被实验对象惦记上了？
　　他只能暂且这么猜测了。
　　果然，听到这句问话，殷迟似笑非笑地盯着许扬看，直到他禁不住尴尬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糟了，好像真的是他干的。
　　面对这种尴尬的场景……许扬不自觉地清了清嗓子：“……抱歉。”
　　殷迟先是笑了笑。
　　片刻后，笑容逐渐消失。神情隐于光线之后，变得晦暗不明：
　　“我很想让你立刻回想起一切……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许扬的情绪，随着这句话，微微一提，垂下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偏了偏头，清俊的面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那么……什么才是‘时候’呢？难道，每一次在副本中死亡，我都能够像刚才那样，顺利回档到活着的‘时候’吗……”
　　闻言，殷迟的身形，重重一顿。
　　前面排队的人都空了。许扬抛下原地不动的殷迟，转身站到木台之前，熟门熟路地在厚本子上重新写下自己的姓名。
　　巨大的涡轮眼珠子，一眨也不咋地盯着他看，拍下了一张他端端正正的照片。
　　【挂号成功！】
　　【您本轮的身份是：病人。】
　　【本轮目标：获得正确的医嘱。进度（0/1）。】
　　【可选目标：找到自己的死因。进度（0/1）。】
　　许扬的目光微微一顿。
　　这个可选目标，怎么跟上次一样？
　　他又卡到系统的bug了？
　　他眯了眯眼，偏头看向正在进行挂号的殷迟。
　　殷迟若有所觉地回头，朝他摊了摊手，一副没我事的样子。
　　许扬：“……”
　　兄弟，你家的bug……真的不管了吗？
　　【距离本轮游戏开始还有一分钟。】
　　许扬看着时间，轻声说：“游戏开始之后，那只想杀我的幽灵，会很快来找我。”
　　殷迟眯了眯眼，勾起唇角：
　　“很好，我等着他过来。”
　　————
　　游戏开始了。
　　整个场景像是瞬间被刷新过一样，只剩下他和另一个病人身份的人。
　　其他人都不见了。
　　许扬手里拿着一张分诊单，站在原地等了一会。
　　他看着四个制服统一的医护人员从门外朝他走过来，任着他们把自己抬到一副担架上，然后朝走廊外抬去。
　　他一边留意着周遭的响动，一边仔细整理着脑海中的思绪。
　　知道“回档”这件事的人，只有身为当事人的他，与“核”——殷迟。所以，来找他的那个人，依旧会来找他，刚才那个“许扬”所经历过的一切，还会再次发生一遍。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在上一轮游戏之中，他曾叮嘱殷迟不要同意治疗，勉强卡在某个时间点上，完成了“使两名病人抗拒治疗”的任务。
　　那一瞬间，他既完成了任务，也没有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