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医生的瞳孔骤缩了一下。
　　如果柯函的意思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的话——“你是想要把自己玩死吗？”
　　柯函：“我喜欢数学联赛。”
　　他忽然停顿下来，笑了笑，才继续道：“我已经放弃了一届数学联赛了，我不能再放弃下一届了。”
　　“这是我的最后一次机会。”
　　刘医生有点没好气地道：“你也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可是你应该也知道人的生命也都只有一次吧？”
　　对着柯函的眼睛，刘医生剩下的话不由自主地重新都憋了回去。
　　他还记得第一次接手自己师兄的委托，收治柯函的病例的时候。
　　很瘦，快一米八的小伙子，上称一瞧——好嘛！一百斤都不到！
　　平心而论，刘医生也就见过从某种学校里躺着出来的学生出现过这种情况，正常的生活真的会让一个好端端的小伙子变成那种鬼样子吗？
　　绝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绝望。
　　但是现在，刘医生发现自己在柯函的眼睛里看到了光。
　　即使隔着一层黑色仿真美瞳都能看到的光。
　　心理医生大概有的时候真的是一种极其微妙的玄学。
　　刘医生暗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对柯函道：“虽然有一定的进步了，但我认为你还是没有正视你真正的恐惧根源。”
　　他做出了一个有些冒险的决定：“我希望你能够摘掉美瞳，去楼下步行街的对面给我买一个牛奶冰淇淋。”
　　在听到刘医生的话的刹那，柯函心底的恐惧骤然攀升。
　　他感到了窒息。
　　全身上下的寒毛都树立了起来，仿佛一只被踩到尾巴炸毛的猫。
　　“如果你能够做到这一点，我会考虑酌情增加你的治疗进程，尽量让你早日恢复正常。”
　　柯函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他其实很害怕，他害怕别人看到自己不一样的目光。
　　所有表面上的云淡风轻铜墙铁壁，实际上都是他心底最无能为力的绝望。


第50章
　　世界第一又怎么样？你还不是一个跟别人不一样被大家讨厌的怪胎？
　　然而，柯函的身体猛地一抖，他深吸一口气，用力地抬起头，对医生道：“我希望能尽快治愈。”
　　他说着，就熟练地摸到了放置美瞳清洗设备以及镊子之类的地方，取出了那个属于他的私人工具箱。
　　以前的治疗不是没有摘美瞳的情况，柯函对此很熟练。
　　但他自从小时候的那件事情以后，就再也没有在绝大部分人的面前摘下过美瞳。
　　在正式成为PAYM的预备役之前，柯函第一次接受了彻底的治疗，取下了美瞳，用本身的蓝绿色异瞳来面对别人的目光。
　　而现在——是时候尝试第二次了。
　　刘医生目送着柯函走出房间，等他离开得差不多了，他才打了个内部电话给楼下的助手，让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柯函，避免他出意外。
　　兵行险着。
　　万一把这小子治坏了，他大概就可以永久休假，回老家种种田养养鸟喝喝茶了。
　　“老子可是赌上了职业生涯在陪你小子玩命呢……是不是得争点气啊？”
　　刘医生站在窗户旁边，静静地盯着走在外面的步行街上的柯函。
　　单纯的蓝色或者绿色的眼睛在这个小城市都并不算常见，更何况是蓝绿色的异瞳？
　　回头率很高。
　　大大小小的眼睛里，各种各样的目光投影在了柯函的身体上。
　　尽管外面的天气很晴朗，万里无云，连空气里都因为附近的水木公园而弥漫着一股温柔的草木气息。
　　柯函的身体在几不可察地发抖，他的体重已经有了长足的恢复，但是本能上他还是那个恐惧着面对一切的孩子。
　　不远处的公园长椅上坐着一个穿着安河校服的男同学，他的脸隐藏在头顶的树荫之下，手里拿着一个照相机。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就像是一个幽灵。
　　意识模糊的柯函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了冰淇淋连锁店的面前。
　　他一共走了二十一步，刘医生拿出记录档案记录了一笔。
　　平板的界面上顿时跳出来了一个小人，小人的头顶上顶着一个粉色的“A”，紧跟着小人的是一段文字：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刘医生看到这个人工智能的时候忍不住笑着戳了一下对方的图像。
　　“我比较想要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转变。”
　　“另外，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正式的数学联赛是有药检的，你应该跟那边的人工智能也有一点交情。所以我想请你帮忙问一下，药检的违禁内容是否包括我目前给柯函开的这种特效药？”
　　【小A：你为了治疗柯函，看了这么久的联赛数学历史，应该也知道数学联赛的组委会是什么尿性了吧？你的第二个问题，如果柯函还在PAYM那边，或许还有通融的余地。但是柯函现在的身份，基本上问就是禁止，不问就是——噢！我的老天爷啊！快把他抓起来，他这是在犯罪！】
　　刘医生忍不住笑了笑。
　　“我做未成年心理治疗，从来都不是为了赚大钱，也不算是为了什么荣誉。”他说着，将温柔的目光投向了楼下，含笑道，“我只是希望这些孩子都能够快乐一点，别像我年轻的时候那样……”
　　他的声音忽然间弱了下去，仿佛被触动了什么冰冷的记忆。
　　“……大概也是在试图拯救我自己吧……”
　　即使隔着厚厚的玻璃窗户，刘医生也能够看出柯函光站在冰淇淋店铺面前就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勇气。
　　只见他闭上了眼睛，完全豁出去地特别大声道：“给……请给我一个牛奶冰淇淋！谢、谢谢！”
　　微胖的小姐姐眨了眨眼妆精致的双眼，发出了一声轻笑。
　　“小帅哥，你的中文说的不错嘛。”
　　“嗯……嗯？啊？”
　　柯函不由自主地睁开了眼睛，看向对方，好像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小姐姐没有柯函高，冰淇淋瞬间就弄好了被她递到了柯函的手上：“喏，你的牛奶冰淇淋，今天天气很热，你要快点把它吃掉哦。”
　　“哦哦，好的好的。”
　　柯函一路无意识地舔着冰淇淋回到了刘医生的面前，坐下，手中的冰淇淋只剩下了一半。
　　甜甜的奶香味弥漫了口腔，有效地安抚了混乱紧张的情绪。
　　刘医生佯装无奈地扶额：“我让你给我买一个冰淇淋，你为什么把它吃掉了？”
　　柯函：“……”
　　他想了想，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于是，他干脆直接咬了一口剩下的冰淇淋，认真道：“那我再去给你买一个？”
　　“呵呵。”
　　……
　　万圣节很快就要到了。
　　新的周末一过，等个两三天便是万圣节。
　　万圣节前一天，沐恒请假出了校门，没有被柯函发现，也没有让他知道自己去了哪里。
　　等柯函晚上回家的时候，就看见沐恒坐在沙发上睡着了，似乎是因为最近太累了。
　　按照柯函给他布置的联赛学习内容来看，沐恒的生活确实算得上充实，而在这份充实之上还有沐恒本身的课业负担。
　　确实是很累的。
　　柯函想要让沐恒换个地方睡觉，然而在他碰到沐恒的那一瞬间，沐恒就惊醒了。
　　他的手机摔在了地面上，差一点就摔成了碎片。
　　“怎么了？！”
　　沐恒的声音又急又怕，柯函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你要睡回去睡觉。”
　　在柯函的话说完之前，沐恒反应过来自己是神经过敏了。
　　他想了想，放松心情，捡起手机一看——他的手机首页界面早就因为时间过长而被锁屏了，柯函根本不可能看见他首页上的“我不爱学习”登录端口。
　　“呼……”
　　沐恒松了一口气，然后才对柯函道：“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