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润】劳什子(149)
只要将这把神兵利器扎入那人内丹之处,那人必死无疑。
该如何……该如何……
入夜,栖梧宫中,凤凰仙灵正在嘶鸣惨叫。心魔太盛了,它已经被渐渐染黑,可它仍旧不肯死心,犹在挣扎,却不知他的主人隐隐已经有了投身黑暗的准备。
旭凤坐于榻上,小周天运行流畅,随着他灵力的一圈圈流转,他身上的妖异红光也越来越强盛,冥冥之中,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唤他。
“爹爹……爹爹……”
“来呀,嘻嘻。”
“呜,这六界有什么好,看我拆了它。”
他耳中金戈铁马之声不断回响,而且越来越大,他似乎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猖狂又悲凉地大笑。一口血涌上来,又被他生生咽下。
不对,不对,不对。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他体内复苏,但是不对呀,他是天生的神子,是神鸟凤凰,他此生从未有一刻,做过魔物……
了听的敲门声惊动了他,令他惊醒过来。旭凤睁开眼,步履蹒跚地走到门边将门打开,面色不善:“何事?”
月光之下,他的面容透着一股隐隐的青黑之气,了听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邝、邝露仙子求见。”
“邝露?”旭凤拧紧眉头,半晌才松开来,“哦,是那个总在润玉身边徘徊的家伙。”
说到他讨厌的人中间,邝露也许是排的上号的——他总疑心润玉是因为自己待他好才与他相恋,亏心的同时又觉得暗暗庆幸:幸而只有他能慧眼识珠,认清润玉这个宝贝,但偏又有个邝露,一样的热忱,还比他柔软弱小。旭凤不肯承认,但那时,他是因邝露感到了威胁的。
他此刻心情不佳,正想找个人训斥一顿,道:“让她进来。”
了听不敢耽搁,忙唤了邝露进殿,两人情敌相见,似乎分外眼红,邝露却眼观鼻鼻观心,自怀中取出一物递上。
那是一缕乌发的发丝,闻起来似乎还有些香味。旭凤一愣,道:“你这是何意?”
“我受人所托,带来此物给殿下。”邝露道,“长发绾君心,殿下若不介意,就收在心口要紧处,留做个念想。”
旭凤接过乌发,一时间脑海里一片空白,随即却忽而自虚空中窜出一缕极亮的火花来,他道:“润玉让你给我的?”
邝露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她随即收敛心思,道:“殿下何需小仙言明。”
她心里却想,挂念着一个,却总和另一个纠缠不清,真是留不得你了。
她直起身子,微微一笑,道:“殿下,珍重。”
说罢转身离去,留下旭凤独自站在黑暗中,与他的纷杂思绪为伴。
此时,距离大婚,只有一日。
临近大婚,润玉越发悠闲。
倒不是说万事万物已在他掌握之中了,实际上,大婚之上起兵变数甚多,实在是世间一场最大的豪赌。
但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各方势力已在三年中悄无声息地渗透到不同的地方,静待大婚之上那一声击鼓之声。
这三年来他所做的事不可谓不多,远的不说,就说这婚期临近的几个月,自他一出孝期,便推动计划转动起来。
譬如水神风神之死,便是其中的一环。
此事还要从头说起:三年前洞庭水族受罚永困湖底,润玉起了反意,便联结了太巳、鼠仙、水神等人。这些人表面上看起来或与世无争,或对天帝忠心耿耿,其实心中早已对这天界大有不满,而他们又各自身负大大小小的势力,如若起兵,便是不可小觑的力量。
然而……
纵使这股势力再强大,守卫天界之职仍是属于旭凤,属于听他指挥的五方天将府,若想依照计划在婚礼上起事,必定要将五方天将府的兵马替换成润玉自己的人手。而此事棘手就棘手在,要在暗中替换五方天将府的兵马,不仅要暗中行事,更要出其不意,若被天帝、天后或者旭凤得知哪怕一星半点,这些人变都要面临灭顶之灾。
天后一直将润玉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对他堤防有加,她究竟对他了解多少?他需要知道。润玉知道她一直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所幸他离群索居,连宫人也没有,但鸟族暗探向来神通广大,因此他也不敢说他与水神、鼠仙和太巳之间的往来是完全的秘密。
此时,打探清楚天后到底对润玉的势力有多少了解,便成了此时第一件要紧的事。他需知道,他所笼络的这些人,天后都知晓几个?谁的势力可用,谁的势力只能按兵不动?
可你想知道这样的事,可没法大咧咧走到天后面前去问,你只能想个妙法:他便给这几个可能被天后盯紧的人都写了一封信,信中也未提及什么要事大事,至少在天帝眼里只是小事而已,可在天后眼中却完全不同:
与水神,他说了与锦觅的婚事,指明锦觅旭凤之间的私情毫无可能;
与鼠仙,他只说了几件与簌离的往事;
与太巳,其实是封回信,众人皆知太巳千金邝露苦恋润玉不得,太巳也曾动过心思要让邝露嫁与润玉做个侧妃,润玉在信中提及此事,只称并无与邝露结为连理之意。
三封信,三件事,给三个最有可能被天后监视的人,天后朝谁下手,他便知道起兵之日谁该按兵不动,而谁可化作五方天将府的模样,负责当日典礼的守卫。
这三人是他助力,他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天后朝他们下手,因此早早安排下以假乱真的替身,其实这几人真身,都由润玉以法术藏匿在星海之中,不露痕迹。
果然,天后得到暗探来报,因此按捺不住,击杀“水神”“风神”,而鼠仙无碍、太巳无碍,这便证明这两人并未得到天后怀疑——这倒也符合情理,天后从未将十二生肖诸仙放在眼中,只觉得他们不是天生的神子,而是万年前修炼成仙;至于太巳,天后眼中也不过是一条忠心于天帝的狗。
鸟族水族世代为敌,她昔日是火神,与水神亦是势同水火,只盯着水神一个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或者说,天后对自己实在是有信心过了头,总觉得这世上恨她厌她之人都怕了她,所以也从不觉得危机四伏。
此后顺着风神水神一案,伺机挑动穗禾为求自保出卖天后,使得天后被废,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到此时,万事俱备,至于剩下的,便都交给天命吧。
他把一切都算清楚了,仿佛全无感情,只想把一切安排的清楚明白:
就连旭凤的去留,他都想好了。
三年来旭凤越疯越厉害,这其中也可说有他一份功劳:昔日他看出旭凤已有入魔迹象,便太巳仙人那处索来一物:此物名曰无极圣器,外形是一枚铜钱,内里却封着虚无界的恶鬼——当年旭凤和润玉联手才将其封印,却被天帝捡了漏,派太巳将三枚圣器捡走。润玉当时便看出太巳心有疑虑,便推测他应会留下一枚当做日后凭证,万一天帝吞噬恶鬼灵力一事东窗事发,也好自证清白,果然,太巳暗中扣下一枚,谎称其在封印过程中不慎消磨了。润玉索来此物,将它埋在栖梧宫西南角上,以此恶鬼怨气来撩动旭凤心魔,旭凤果然心魔渐生,一日比一日神志不清。
此时的旭凤,距离魔物只有一步之遥。却不知婚礼之上,等他看到喜欢的女子嫁给兄长,兄长又行谋反,他会不会就此一步踏错,彻底成魔?若他成魔,将他驱出天界便是名正言顺,旭凤疯疯癫癫,纵使实力强横,离了天界依然是活不了多久的。
可若他能克制本心,摆脱心魔……
那便成全他吧,欺负了他这么久,看他每天为了喜欢的女孩求而不得的样子,也够本了。
一切只看大婚当日,旭凤如何选择。然而……
他却又碰到旭凤了,青天白日的,这家伙像个傻子似的站在璇玑宫门外,傻傻的在那里等。
润玉本是在补眠,可旭凤偏就站在他璇玑宫外警戒阵法的阵眼上,一时间润玉识海里震耳欲聋,连两个被他用灵力强行压入沉眠的孩子都醒了。
一醒来,就呜呜叫着,要找爹爹。
润玉被它们吵得不胜其扰,终于起身喊道:“辉儿!”
小黑狗便哒哒哒跑进来,化作少年形态,站在床边看他。
“你把他撵走。”润玉指着宫墙道。辉儿面色一僵,半晌,瘪着嘴道:“我不想跟他说话。”
“你不想我就想?”润玉怒了,“快去!不听话了你?”
“不听了!”辉儿也勃然大怒,“我不晓得怎么面对他!你都把他逼疯了,他想在那里站一站,有什么不行?”他说完又觉得自己没理,到底是父母双亲,哪边都舍不得割下,他懂得越多,就越希望自己只是个撒娇耍赖的小狗儿,因而又化作小狗模样,跑了。
……混蛋。润玉只得自己走出宫外,看着那个站在他阵眼上发呆的人,强忍怒火。
真想揍他。
有时候他都惊讶自己毫无底线,他会想,揍他一顿,然后前程往事,就算了吧。
可那些前程往事,都沾着血,带着泪,哪能由得他算了呢?他一闭眼,就都是一双双沉默的、灰白的眼睛,从深不见天日的湖底,幽幽地望着自己。
他站了一会儿,那股想揍旭凤一顿的心情渐渐平复下去,“润玉”消失了,“夜神大殿”浮现在他脸上。他朝旭凤走去。
旭凤察觉到他的靠近,但也不闪躲,就那么站在那儿,傻傻地看着,润玉走到他面前了,他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嘿嘿笑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朵小小的野花——花瓣都压扁了。
“……”
润玉一下子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愣在那里,几种身份在他脸上交错着出现,一会儿是夜神大殿,一会儿是太湖的少主,一会儿又只是,旭凤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