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我仿佛知道得太多(85)
皇上既然想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即便装也得装一个出来,甚至比皇希望的还要好。
焦适之回到屋内后,第一件事就是让小德子叫人抬热水过来,他把整个人都泡在水桶里思绪放空了小半个时辰,然后才晕乎乎地爬出来。
即便浸泡了那么久,身上仿佛还带有着正德帝身上惯用的香料,那清冷幽香的味道犹在身侧环绕,令他着实想再跳回去洗洗。
然而还未等他行动的时候,屏风后传来小德子小心翼翼的声音,“大人,乐总管过来了,说是皇上请您过去。”
焦适之下意识舔了舔嘴角,然后应道:“我过会儿就过去。”
虽说他现在非常不想去皇上那儿。
小德子应该是回身去跟乐华说了,焦适之抬手取下块巾子把身上擦干身上的水渍,然后换上新的衣裳,挽着湿透的长发出来,小德子捧着大巾子要给焦适之擦头发。他抬手止住了他的举动,自己接过来开始擦起来。
未干的水分被厚实的巾子吸走,待不再滴水时焦适之才用力擦起来,不过他自己擦头发也不怎么细心,随意擦了个半干后便打算把巾子放下,还没等他行动,手里的巾子就被人接了过来,然后抬手给他擦拭。
感受着头顶的力道,焦适之不自然地往右迈了一步,不需要抬头他都知道身后的人是谁。正德帝笑眯眯地跟在他身后挪了一步,手继续轻柔地给焦适之擦拭,嘴里还说着,“适之,头发只有半干的话,出去容易被风寒入体,这样不好。”
焦适之抬手挡住正德帝的动作,转身说道:“皇上教训得是,我自己来便好。”
朱厚照也不强求,顺从地让焦适之从手心取走巾子,视线在焦适之身上转了一圈,落在他未整理好的里衣上,也不提醒,“今日无事,可要出去走走?”
焦适之的手刚搭在头上,想起这段时日外头的人潮,他便有点担忧。若是皇上出去的时候出了点什么事情,大过节的岂不是要染上阴霾?可如今皇上看起来兴致勃勃的模样,而宫内也着实冷清了点,最终焦适之半强迫半顺从地被正德帝拉入伙了。
转身焦适之便把牟斌也坑了。
“皇上,毕竟这几日外头人流太多了,还是请指挥使大人一同外出吧,令他派人在周边守着,这样一来也安全点。”焦适之真切地向朱厚照建议道。
虽正德帝不喜欢被人跟着的感觉,不过看在这是焦适之同意随他出去的条件,他还是答应了,然后便派人把牟斌叫进宫来。
正在家里享受天伦之乐的牟斌一头雾水地被叫进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没等他调整到干练的指挥使形象时,正德帝的一句话就把他脸上一贯的笑容打破了,“爱卿,朕欲在此之际与民同乐,下午朕要出宫逛逛,你派些人跟着,免得途中出了差错。”
说完后,朱厚照一本正经地拍了拍牟斌的肩膀,然后便出了殿门,从背影看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然而焦适之却知道皇上只是急着去制定一下出行计划……咳。
牟斌震惊的视线转移到焦适之身上,痛心疾首地说道:“任之,不要同我说,你也有份?!”惊讶之下,牟大指挥使都忘记之前的傲娇行为,脱口而出叫了焦适之的表字。
焦适之淡定地抹了把脸,“想开点,好歹皇上愿意我们带着人跟着他。想想看,如果他不愿意,而且还偷跑出去的话……”他未说完的话语让牟斌忍不住头疼了起来,捂着脑袋哀哀叫唤,“我儿子还在等着我回去呢。”
今天刚初一,立刻就给他砸了这么一个“惊喜”,牟斌顿时觉得连牙齿都在抽疼。
焦适之笑着说道:“你可以不陪我们去呀,只是一路上埋伏的侍卫还是要多点,而且要小心。现在外面的百姓太多了,尤其是我不能把握在夜晚来临前把皇上带回来,若是拖延到了夜市,那可就麻烦了。”
焦适之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已然笃定皇上是绝对不会那么容易跟着他回来的。以皇上的性格,好不容易来这么一回,怎可那么轻易就回宫?
牟斌一脸牙疼地回去了,焦适之背着手回乾清宫去找正德帝,皇上早就预料到了牟斌可能会有的反弹,十分机智地把焦适之留着安抚人去了。
焦适之一边走着一边忍不住摇头笑起来,如果那几位阁老知道,怕也是要把他归在刘瑾那波人那边去啦。可他是真的不忍心拒绝皇上这样的要求,他犹记得,皇上那双清澈如昔的眸子里亮闪闪的,好似发着光芒。
真的真的很漂亮的光芒。
正德三年正月初一,上午还飘了点小雪,到了下午日头便悄悄从厚厚的云朵后冒出头来,暖洋洋的光芒洒落地面,融化了地面的积雪。湿漉漉的地面滑不溜秋的,不经意间便容易让人摔个跟头。
这不,街角拐弯处一个公子哥儿模样的俊美青年便差点摔倒了,他身侧的伙伴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身侧经过的人发出了善意的嘲笑,青年笑嘻嘻地对着旁边的伙伴说了些什么,伙伴眉眼弯弯,似乎也说了什么,两人又并肩开始逛起来了。
那位差点摔倒的青年便是朱厚照了,宫内的积雪常年都有人清扫,这宫外的雪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刚才他不经意间差点摔倒,好在他反应迅速,焦适之也伸手及时,这才省去了尴尬的场面。
焦适之一边为身后跟着的锦衣卫们的心脏担忧,一边为正德帝的身体担忧,“……您没事吧?”他含糊地省略了称呼,直接询问正德帝如何。
朱厚照随性地说道:“能有什么事?又不是第一次摔跟头,小时候难道就没摔过?”
焦适之闷笑,倒也没再追问。九岁十岁的时候,朱厚照最喜欢满宫跑,虽然焦适之来了之后他收敛了不少,然而整个皇宫那么大,他还是常常走遍的。他这样乱跑的习惯,导致他经常会去到那些还没被清理过的雪地,每每一脚踩下去,整个小人的小腿肚便被埋没了,跑得快的话甚至可能整个人都摔入雪地去。
如此往复好几次后,当时的张皇后怒而把洒扫处的宫人斥责了一顿,又多加了不少人手,才堪堪让这位小祖宗能撒欢儿地玩。
如今想起往事,焦适之这才发现那些记忆依旧鲜活生动,历历在目,恒久得仿佛无法遗忘。
“适之,这个你喜欢吗?”沉浸在思绪中的焦适之被朱厚的话拉回注意力,一下子看到了他手里拿着的小泥人,朱厚照正捏着那小小的泥人儿戳了戳焦适之的手臂。
焦适之从皇上手里接过这个小不点,笑着说道:“您是觉得这像您吧?”
正德帝假装生气,伸手去掐焦适之的脸颊,“好呀,你居然这么编排我?”焦适之笑着躲了过去,对那个摊位的小老头儿说道:“这位大爷,麻烦你给我身侧这位捏一个生龙活虎,威风凌凌的猪崽。”
小老头儿白发苍苍,手里头动作不停,看起来是做惯了的。听着焦适之的要求,抬着头笑道:“这位公子爷的要求可真高,小老头儿做完这个就给您做一个。”
焦适之笑着在旁边候着,朱厚照撇了撇嘴,也在旁边看着。
只见小老头儿动作迅速,很快一个小小的小娘子就在他手里成形了,他笑呵呵地低头递给一直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小娃娃,小娃娃眼睛亮亮地扑了上去,身后守着她的娘亲连忙伸手护着她,然后伸手取出十文钱放在摊面上。
等做完那个后,小老头儿又捏出一小块儿泥出来,手指飞快地捏了起来,很快一个猪崽的外表就成型了。他的手指在成形的脸上摸摸,又在下面捏出了四只小短腿,身后打着卷儿的小小猪尾巴儿也出来了。
不多时,焦适之惊讶地看着掌心的小猪崽,粗粗看去的确是只普通的猪崽罢了,然而仔细看去,小小的脸上竟隐约带着神采,仿佛正在发着脾气。焦适之仅仅只是看着,就在脑中勾勒出一只正打算撩蹄子揍人的小猪崽,浑身一股即便前面是老虎也不怕的气势。
焦适之的声音里满是钦佩,“老大爷,您做得真好。”
小老头儿手里已经开始给下一个孩子做了,他笑着说道:“做惯罢了。”他这般说着,身边围着不少小孩,这时候朱厚照才发现,除开护着孩子的大人,他们几乎是唯二围在这个摊子周边的大人了。
焦适之从怀里摸出一锭碎银子,弹指丢在小老头儿的腰包里,然后拉着朱厚照的胳膊闪身出来,对身后小老头儿焦急的叫声置之不问,转眼间他们便消失在人群中。
朱厚照好奇道:“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焦适之笑着回答:“皇上,刚才我给的银子对那位大爷而言太多了,不过与我而言却是值得的,为了不相互推让,当然得跑快一点。”
朱厚照发现焦适之说这话时,眉眼非常柔和,到了他想伸手去摸摸的程度。不过在大庭广众之下,朱厚照再怎么不要脸也不会这么做,咳嗽一声转移话题,“刚才那个摊子居然围了那么多孩子,把其他逛的人都挤出去了。”
焦适之惊讶地说,“皇上,这些摊子本来就是给小孩子逛的。”不管是上次的糖人儿还是刚才的泥人儿,都一贯是孩子们在外出时最喜欢把玩的物什,焦适之手里也曾有那么几个。
连着两次出宫来都被这些小玩意儿吸引去注意力的朱厚照:……
焦适之惊觉朱厚照的脸色有点诡异,把他刚才的话跟皇上之前的举动结合在一起,他顿时发觉了皇上这般的原因,低头悄悄笑了两声。
在这之后,不管皇上要去逛些什么,焦适之都不再多话了,只是在旁边跟着走走。
大年初一,出来摆摊的人其实不多,大多数人都是在这个时候去走亲戚了,得再过几天人才会多一点。而即便是这样,朱厚照依旧逛得挺开心的。
焦适之整个过程都在悄悄观察着皇上,待发现他的情绪一直很好后,心下也松了口气。虽然皇上未说,然而从他昨夜一直灌酒的模样来看,他心里还是有些郁郁,今日能够真正高兴起来便好了。
日暮时分,焦适之曾试图劝说皇上回宫,无果。在与牟斌打了个照面后,焦适之只得带着皇上去了一家锦衣卫提前踩过点确定安全的客栈。
朱厚照挑着笑儿听着小二报完菜名,随口从他刚才报的菜色中点了几样,完全无视了那小二一脸震惊的脸色,转头对焦适之说道:“这里的环境看起来还不错。”
焦适之一边示意着小二下去报菜,一边对朱厚照说道:“没错,据说是这几年刚开起来的,不管是环境还是菜肴都别具一格,吸引了不少文人雅客。”
朱厚照的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在那悬挂在墙壁上的字画上停留了几息,又把室内的摆设看了个变,慢慢地点了点头,“的确是找到了文人最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