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出胜】人鱼(16)
作者:宝医生
时间:2019-08-05 09:21
标签:人鱼 我英
绿谷虚脱地支撑着自己坐起来,轰焦冻默默靠在绿谷后面,绿谷无可奈何又哭笑不得地扶着额头,看着面色淡淡的人鱼一副【什么种类的鱼都有,不够我再去找】的样子,叹气说道:
“轰,你有火吗?我现在应该吃不了生鱼。”
人鱼缓慢摇晃的尾巴在听到“火”这个单词的时候顿了一下,开始贴在地面上又一下没一下地拍打,最后有些恹恹地点头,尾巴猛地拍了一下地面从腰部的地方变成了鲜艳的红色,“唰”一下蔓延到尾部,伸出在几秒钟变成龙形状爪子开始冒烟的右手:
“有,可以生火,你还要什么?”
绿谷终于在饿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吃到了东西,他拿银制的餐具把肥美的,刚刚被轰切成一块一块的深海鱼类串起来,在轰焦冻的爪子上烧烤着,柔嫩的鱼肉被高温轻而易举地烘烤出焦脆的外皮,鱼皮的边缘变成酥脆的金黄翘起来,绿谷用着人鱼全自动生火火炬,坐在金山银海里,穿着真丝睡衣(绿谷也不知道为什么轰焦冻的洞穴里有这个衣服),拿着花纹精美的银制烛台的尖刺做叉子烤一条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鱼类,最鲜美的一块腹部的部分。
油“滋啦滋啦”地从已经烤到冒出焦香的鱼块身上滴落,人鱼尽职尽责地生着火,甚至在绿谷哈斯哈斯地吃肉的时候,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自己举着烛台烘烤下一只虾,绿谷有点好奇地看着人鱼手上没有明火,但是却依旧能迅速地将鱼肉烤熟的爪子,他坐起来,眼巴巴地对着人鱼的爪子研究了起来,看起来甚至想伸手碰一下,被轰焦冻发现了,停下了加热,平静地把没有任何杀伤力的锋利爪子伸到绿谷面前:
“你想摸吗?”
绿谷侧头询问了一遍:“可以吗?”得到轰焦冻颔首同意之后,才轻手轻脚地触摸这个仿佛神话故事里描述的龙的趾,坚硬的鳞片和尖锐的指甲,每一块鳞片相邻接的地方都还有没有散去的炙热温度,摸起来像是块发烫的红宝石,这些缝隙里微微透着红色的光,仿佛流动着融化的岩浆,绿谷有些不解地询问道:
“轰,我见过的人鱼从来没有和你一样有这个的,你还会变色,你看起来和普通的人鱼不一样,感觉好厉害……..”
轰焦冻顿了一下:“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从出生开始就和别的人鱼不一样。”
他是不一样的,这件事情从他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就已经开始了,特殊在任何一个族群里都意味着被排外驱逐,就算是在人鱼这种原本就不是群居生物的种类里也一样,人鱼从人类的腹部诞生出来就是人类的样子,需要被人鱼带到一个很特殊的地方进行转化才会拥有鱼尾,大部分人鱼的记忆都是从那个地方开始,接下来会有一段时间,作为父母的人鱼会教导刚刚转化成功的新人鱼一些能够让他们更好地存活下来的基本技能,比如捕猎,比如繁殖,比如厮杀和决斗,然后把成长起来的人鱼驱赶出去筑巢。
——这是轰焦冻观察出来的基本规律,但是他并没有这些的记忆,他像是一条被人鱼遗弃的人鱼,从产生意识开始就是在一片滔天的海底火山中,他周围都是沸腾的岩浆,他被烧灼得生不如死,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开始觉醒,血液里热气在蒸腾,他在轰炸的碎石,凝固的岩石,和融化的海底里挣扎,他模糊地意识到他被人鱼放弃在了这个地方,把一条初生的人鱼投放在即将喷发的海底火山口里,这无疑是希望能看到他死去。
他并不是一条在期待里出生的生物,他上半身有一半是禽类的样子,他拥有鸟类的爪,爬虫类的鳞片,鱼类的尾巴,人类的面孔,他是人鱼里的异类,他是怪物中的怪物,他在无数次被追杀和决斗中爆发,他学会了控制自己的外表和能力,但他永远不会喜欢火焰,这和人鱼天性里的讨厌不一样,他只是厌恶而已,厌恶火焰为什么没有杀死自己,厌恶自己在火焰里生存下来。
绿谷嘴边还有油渍,他歪着头抱住膝盖看着轰焦冻:
“明明轰的,嗯,手上就能有火,你能握住火焰,那为什么轰会害怕火呢?”
他抿着嘴唇,强调道:“并不害怕,只是不喜欢。”
“那条人鱼不害怕,我也不害怕,我只是不喜欢,我也不喜欢这个手。”
人鱼浑身上下都微微绷直着,他的尾巴不再摇动,整个山洞里倒映着海面粼粼的波光,人鱼眼眸里倒映着水手迷蒙的眼睛,他们在摇曳的波光里对视着,人鱼握紧了自己的爪子,下颌紧绷声音低沉地重复道:
“没有害怕,只是不喜欢。”
水手似乎有些困了,他透支的体力和精力在胃被塞满之后迅速反弹,他筋疲力尽地打了个哈欠,勉强地掀开眼皮,揉着眼睛露出一个有点迷糊的笑,他把脸无意识地贴到人鱼的爪子上,温热的,暖融融的,是动物腹部的触感,他半睡半醒地,开玩笑般地说道:
“为什么不喜欢,我很喜欢啊,轰的手很暖,也很漂亮,宝石一样,亮晶晶的,我小时候肯定会很羡慕,这样的手超帅……气……..”
他话都没说完,打着呼噜抱成一团,沉沉地在人鱼奇怪的爪子上睡了过去,脸上的油也没有擦,乱七八糟地在人鱼的爪子上蹭成一团,像只没有防备心的鱼睡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休眠的火山口里,只是因为这里温度更暖而已,他把自己的爪子当成宝石做的枕头,睡得无比酣然。
他累了,人鱼想。
人鱼把自己的爪子放在地上,侧躺下来缓缓让绿谷躺在地面上,注视着睡在自己掌心上平静呼吸着的水手,人类是那么脆弱,他为什么会喜欢这种锋利又危险的爪子,能轻易划破他一张一合的喉管,起伏的胸膛,还有刚刚塞满的腹部,人类的死亡比人鱼来得轻易太多,他为什么不害怕它,他为什么不害怕我组成我身体的一部分,明明连人鱼都在害怕畏惧着,到了要将我杀死的地步,他却能全心全意地贴在它上面睡觉。
他只能活一百年吗?
我想他活得再久一点,人鱼的手轻轻地贴在安睡的绿谷的脸上,他平静地想——
——轰焦冻听过很多人鱼说,当一条人鱼不希望一个人类活那么短时间,他很快就会流泪了。
我会为你流泪吗,绿谷。
他闭上眼睛把人类揽入怀里,在散发着余烬的洞穴里睡去。
第十八章
绿谷的身体慢慢地恢复了过来,并在这个看不到时间流逝的巢穴过了不知道几天之后,向轰焦冻提出了想出去看看,轰焦冻从一堆金光闪闪的宝物最高的地方找出那双被晾干的灰扑扑,水手原来的小破鞋子,低头捏住绿谷的脚踝给他认真地穿上,绿谷在旁边捏着拳头深呼吸,做好了又一次被拖入冷彻肺腑的海水的心理准备,轰焦冻看着他对着幽蓝色海水忍不住发抖的样子,顿了一下,阻止了瑟瑟发抖紧张地缩进他怀里的绿谷,冷淡地指了指洞口上方,对他说:
“你可以从上面爬出去。”
绿谷楞了一下,他望向由各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宝石玛瑙堆砌而成的山的顶端,那里偶尔会漏出一丝雪白的微光,他从来不知道那里居然是一个出口,他有些犹豫地看向面色平静淡漠的人鱼,低声问出口:
“——是我从上面出去,轰从下面的海里游出去吗?”
轰焦冻沉默地点点头,绿谷抬头看他一眼,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却连语言都组织不好,绿谷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追根究底,他只是复杂难辨地望着人鱼的什么情绪都没有的眼睛,干巴巴地问道:
“你不怕我直接逃跑吗?”
人鱼仰着头看他,他伸出张开的蹼贴在他柔软温热的脸颊上,湿漉漉又冰冷的,很快又在他的调整下变得带有了热意,他的蹼轻柔地贴在绿谷的额头上,他似乎很喜欢这样触碰绿谷,似有若无地用蹼掠过他的皮肤,偶尔用唇,像是一块在年幼的他生病的时候,妈妈会放在他额头上浸湿热水和杜松子酒的白色毛巾,全是人独有的温情——
——但他是海里的生物,老查理歇斯底里地警告过这个天真的水手,这些怪物没有感情,他们只是海里吃人的鱼,和他在港口见过的任何一种张开獠牙亟待被屠宰的鱼类没有任何区别,就像人类不会爱上被放置在餐桌上的黑麦面包,人鱼也不会爱上对他们迷恋的人类,没有任何一种生物会爱上他们的食物,食物链的级差之间只有食欲,没有爱欲。
轰焦冻问他:“你会逃跑吗?”
绿谷低垂着头,没有回答他,他留给他一片无言的寂静,绿谷不喜欢对别人撒谎,所以人鱼没有等到回答,轰焦冻顿了一下,说道:
“那你跑快一点,不要让我追到你,好吗?”
人鱼说完深深地看了绿谷一眼,他撑在岸边冒出水面靠近绿谷,他的睫毛上缀满了晶莹的水珠,和他亲密地鼻尖靠着鼻尖,绿谷能闻到海洋里岩石融化和海面上冰霜凝结的味道,人鱼似乎想要碰他一下,或者是亲吻,或者是拥抱,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做,一言不发地转身潜入海里,绿谷在原地呆了一下,就开始费力地攀爬着挂满珠宝和金币的山峦,他仰望着那个小小的开口,一束熹微的光照亮他苍白的脸,他脸上不知道是人鱼留下的海水的痕迹还是别的什么水痕,他抬手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把鼻头和眼睛都擦得红通通的,咬牙抓住踩在露出来的骑士盔甲上露出了巢穴。
夹杂着雪和碎冰的风从他脸庞擦过,璀璨的,纯白的光像是刀一样割裂他的眼睛,他喘着粗气用手挡开从四面八方被冰面反射过来的光线,艰难地从狭隘的洞口里把自己的下半身拖拽出来,他坐在一个仿佛巴洛克风格的小教堂的圆顶洞穴上,目光能到达的地方全是一层不变的冰面,大块的冰拼接成全白的世界,仿佛色彩都被落下的雪冲刷干净,他从洞口上滑落下来,小心翼翼地踏在了冰面上,他踩出针芒般细碎的裂纹。
厚厚的冰面下,他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模糊不清的巨大鱼尾翩跹而过,他不知道这是谁的鱼尾,或许是轰的,或者是别的什么人鱼的,或者只是一条会吃人的大鱼的鱼尾,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在冰面上奔跑起来,他能听到自己每跑一步,脚下就碎开“咔擦”的声音,风雪刀一样刮伤他的脸颊,薄暮的光贴着冰面攀升,他不会回头看,也不会低头看,他知道自己如同停下来就能看到从他脚下一路蔓延的裂纹,能看到裂纹下和他一同飞快向前的鱼尾,像是摇摇欲坠的关押着人鱼的玻璃箱子,像是困在悬崖上熊熊燃烧的贝壳小屋,他哈出的每一口白气都在融化这个寒气森森的世界,或许是他先一步融化完毕,又或许是他掉入裂口里。
冰面随着他的奔跑越来越薄,他能听到的裂纹声音越来越大,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脚下薄薄的,仿佛镜子一样的冰层下面有一条跟随着他的银色人鱼,冰面凹凸不平,他看不清人鱼的表情,只能看到被自己踩裂的冰面下,人鱼被一片一片割裂开,他踏在碎冰上,开始摇晃起来,人鱼停了下来,从水里冒了出来,他安静地隔着一段距离看着随着冰块越飘越远的水手,他们无声对视,人鱼忽然上前,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绿谷所在的冰面上,从里面挑挑拣拣出两块差不多的,剩下的全数奉还——那是一堆白色的小贝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