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同人)有姝(下)(50)
但这并不代表宫里便没了妖怪,只能说肤毒的雾气蔓延不到更远的地方,若想彻底驱走它们,还得再找几株来熏一熏。然而这些事与有姝无干,他只操心主子的身体。今天又是受惊又是吹风,得赶紧回家给他煮一碗姜汤喝。
太上皇的丧事还得继续办,太后的讣告也发了出去,与太上皇一块儿出殡。皇上因思虑过重已经病倒,再过不久恐会追随父皇、母后而去。最近,宫里的气氛实在紧张,许多宫女、太监莫名其妙地消失,因人手不足而导致丧事频频出错。
但也有好消息传来,本还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众位藩王竟格外友爱,尤其是对郕王,恭敬中还透出一点同情之意。为了夺位,他的牺牲太大了,竟愿意出卖美色与身体,果然对自己够狠。鬼医能力超凡,在床·上恐怕不容易对付吧?
思忖间,鬼医已牵着郕王走入灵堂,把他安置在软椅上,嫌垫子不够厚实柔软,又给加了几层,仿佛生怕触及他后面的“伤口”。众位藩王眸光变幻,终是心平气和了。
“老七,昨儿晚上怕是不好过吧?”齐王低声道。
郕王额角抽·搐,却也并不解释,只得干笑拱手。齐王自以为猜测没错,心里别提多舒爽,继续道,“等父皇下葬,咱们兄弟几个就各自回封地,你留下照顾老十四,顺便帮他处理政务。”话中之意不言自明,便是让他留下登基。
郕王对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没有丝毫兴趣,连忙摆手拒绝。他宁愿带着有姝四处游山玩水,也不愿被困在皇城中案牍劳形。但别人只以为他在装模作样,并未当真。等十四皇子暴亡,找不到继任者,大家才发现郕王那厮竟然带着鬼医跑了。
诸王立刻举起大旗赶赴京城,自是好一番混战,却有志一同地避开郕王的藩地。郕王有神仙护着,无论谁登基,都得好好供着他,哪敢碰他一根头发?最终齐王取得胜利,花了七年时间坐稳皇位,把几个兄弟杀的杀,贬的贬。朝臣也一力主张削藩,奏请皇上收回所有藩地的主政权,却仿佛没看见偌大一个两江,竟对它只字未提。
刚进入朝堂的愣头青以为这是个表现的好机会,连夜写了奏折弹劾郕王,原以为会得到重用,却没料把皇上吓得脸都白了,将他拉出去一顿好打。从此以后,两江与郕王便成了禁语,再无人敢提。
第125章 医术
二十年后,京城。
征和帝,也就是原齐王,终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但他舍不下魏国的盛世江山,更舍不下手里的滔天权力,死死拽住守在病床边的一名年轻男子的衣袖,竭力道,“国师,去两江把鬼医找来!告诉他,只要能让朕延寿二十年,不,三十年,朕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年轻男子身穿纯白道袍,一头鸦青色的发丝用玉簪束在脑后,露出一张俊美无俦而又圣洁端严的脸庞。他仿佛很反感旁人的碰触,哪怕这个人是世间最具权势的皇帝也一样,轻柔而又坚定地把对方拂开,用帕子反复擦拭被握住的地方,倨傲道,“连本座都治不好你,找旁人来又有何用?国师在此,皇上却舍近求远,是否有意折辱本座?”
征和帝露出焦急的神色,一再强调,“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去找鬼医,世间唯有他能救朕!”
因当年皇宫变妖巢的事太过惊世骇俗,鬼医给所有人下了禁言咒,但凡有人提起,哪怕只是半个字,都会顷刻间烂掉舌头。是以,当他带着郕王离开后,再没人敢提“鬼医”二字,连两江的百姓也因太过敬畏崇拜而不敢稍有造次。久而久之,他竟似被遗忘了一般,从威名赫赫的鬼医大人,终是成了只存在于别人记忆中的虚影。
征和帝这一代人对他讳莫如深,下一代、下下代则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号,更不知道他的诡谲莫测与道法通天。只因忌惮他,征和帝才会四处拜访民间高人以收归己用,终是在五年前找到眼前这名年轻男子。
男子道号玄清,乃正统的茅山宗传人,于道术上极有天赋,才二十五六就已修炼出一甲子功力,可说是道教第一人。为了抗衡鬼医,也为了让郕王看看自己身边也不是无人可用,征和帝特地设立了国师一职,把男子好吃好喝地供在身边。然而这些都只是自欺欺人罢了,每当看见玄清累死累活地舞了半天桃木剑才召来巴掌大的一块乌云,年轻臣子们啧啧称奇,又敬又畏,征和帝及一干老臣却暗叹不已。
这等法力,当真连鬼医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说出去不过贻笑大方罢了。但有总比没有强,虽然玄清无用了点,摆在那里倒也赏心悦目,且还能震慑魑魅魍魉,便就这么凑合着吧。
然而征和帝后悔了,悔不当初!若不是他对玄清太过礼遇,且把全天下的宝物找来只为提高他的法力,也不会将他养成现在这副目中无人的性子。他以为自己奉他为国师,就真的能爬到皇帝头上作威作福了吗?谁给他的胆子?
是了,除了太子,还有谁能给他这样的胆量?太子巴不得朕早点死,又哪里会为朕治病?征和帝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心知自己把国师架得太高,身边这些人怕是不敢违抗他的命令。除了慢慢熬死,他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思及此,征和帝悔之莫及,想去摸索藏在枕头下的废储诏书,却听玄清冷笑道,“皇上别找了,诏书已被本座烧毁。若非你存了这样的念头,兴许还能再活几年。”
“你,你们害朕!”征和帝目眦欲裂。
“是啊,但那又如何?我玄清要谁死,谁就得死,别说那些无用的太医,就算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你。”玄清凑近耳语。
征和帝几欲吐血,却最终恢复平静。知子莫若父,太子的性格他最为了解,残暴不说,还极其刚愎自用,你越是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越要做,狂傲得无法无天。但他早晚得明白,比他狂比他傲的人多了去了,只是不屑混迹于世俗而已。遇见这样的人,是虎你得趴着,是龙你得盘着,怎么谦逊怎么应对,否则定会被剪掉所有羽翼,从云端跌至深渊。
玄清也是,整天摆出一副得道仙尊的模样,真把自己当成了天下第一人。殊不知,与当年的鬼医相比,他连给人提鞋都不配。
几近死亡的征和帝忽然笑开了,且越笑越大声,呢喃道,“不愧为朕的好儿子,手段比朕当年还厉害。好好好,把魏国交到他手里,朕终于放心了!”
玄清想不明白征和帝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分明上一刻还恨不得掐死自己和太子,下一瞬却欣慰而又满足,仿佛太子的所作所为正中他下怀,但无所谓,反正再过几个时辰他就要死了,动摇不了大好局势。
太子闻听消息后心中生疑,匆忙赶来看父皇最后一面。征和帝不怒也不怨,只是拉住太子的手,反反复复叮嘱,“两江动不得,两江万万动不得。好生敬着你七皇叔,切莫得罪他!”
太子假意哭泣,却一字未回,待他垂头拭泪的片刻,征和帝已经死了,目中划过一道精芒又迅速消散。宫里丧钟长鸣,哀声遍地,来往宫人把殿内殿外的彩绸一一卸下,换成白幡。
太子在国师的搀扶下走到外殿平复情绪,内殿则围满了宫女,正在替征和帝整理遗容,换上殓服。
“两江动不得?那么肥沃一块土地,那么高额的赋税收入,甚至还是盐铁产量最丰富的地区,父皇竟告诉孤两江动不得。哼,真当孤是他那样的无能之辈吗?”太子语气极为不屑。
“你现在已经是新皇了,还称什么孤?”玄清慵懒一笑,“等你上位便把两江收回,也好震慑一下满朝文武。”
太子握住玄清指尖,态度亲昵,“唯有清儿最懂朕。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那老不死的能忍二十年,朕一天也忍不了。等铲除了郕王,朕就带你回茅山宗,叫你风风光光地登上宗主之位。”
“多谢皇上。”玄清心中暗喜。
与此同时,恭王正趁乱前往肃王府与皇兄商谈要事。恭王与肃王也算极有眼光,当年曾一力推举齐王上位,其他兄弟则与齐王争夺皇位,被他一一斩除。原以为能用从龙之功换来一生安定,哪料齐王竟卸磨杀驴,把恭王的子女一一害死,反把自己一个儿子过继给他,承袭了恭亲王位和偌大家业。肃王更惨,被胡乱安了几个罪名圈禁在王府自省,二十年过去,竟没能踏出府门一步,妻子、儿子、儿媳妇都郁郁而终,唯留下一个小孙子与他相依为命。
二人到底是天潢贵胄,即便被拔了爪牙也还保有几分势力,趁征和帝病重之机筹谋出京。太子不愧为征和帝的儿子,比他父皇更心狠手辣,等他上位,怕是没几天好活了。
关上门窗,恭王摇头喟叹,“悔啊,真是悔不当初!若早知道老二如此狠毒,我当年绝不会助他登基。”
“那时候老十二(靖王)和老六(璃王)还曾劝我去两江投奔老七,我嫌他甘为人下丢了皇族脸面,竟不肯去,否则现在过得不知多自在。”肃王表情很是向往。皇考一死,老七就带着鬼医跑了,紧接着魏国乱起来,当众位兄弟齐齐往京城赶的时候,靖王和璃王竟拖家带口跑去两江落户,连自个儿的藩地都不要了。
曾几何时,他与恭王还嗤笑过二人,现在再看,却是他们最有远见。没有明争暗斗,亦无猜忌打压,他们活得自由自在,安安稳稳,听说现在早已儿孙满堂。征和帝心胸狭窄容不得人,也曾几次派兵围攻两江,军队却每每被江上巨浪打翻,折损了数十万兵马,最终不了了之。有鬼医镇着,两江无异于人间净土,战火与恐慌根本无法波及。
也因此,恭王和肃王愿意放弃数十年的经营跑去两江安居。老七心胸宽广,大仁大义,这么多年来是怎么对待靖王和璃王的,明眼人都看着,去投靠他是最正确不过的选择。
“老二死了,太子定会把老七几个喊来京城奔丧,然后趁机铲除,咱们届时就能与他们搭上线。只要鬼医肯出手,把咱们全须全尾地带出京城并非难事。那玄清还以为自己道行多深,会跳几个大神召几片云朵就把自己当真仙了,殊不知大伙儿全在私底下笑他呢。”恭王语气轻蔑。
“也就咱们这些老家伙才知道鬼医的厉害,下一辈儿恐怕连他的名号都没听过。这样也好,倒是能省许多麻烦。鬼医答应带咱们走吗?他性子有些古怪,很难讨好。”肃王有些不放心。
“我搜刮了许多宝贝送去两江,老七也不肯松口,那天偶然捕到一只鬼面鱼,他竟写信过来,说能把咱们带走,但前提是要拿鬼面鱼去换。我如今把那鱼儿当宝贝一样供在府里,生怕它死了。”恭王挠挠后脑勺,满脸疑惑不解。要知道,那鬼面鱼是一种深海鱼,长得青面獠牙,丑陋无比,冷不丁一看竟似撞了鬼,除了鱼肉特别鲜美,并无出奇之处。老七什么都不要,就要它,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肃王也百思不得其解,商讨了几刻钟只得丢开不管。他们绝想不到,世界上有一个物种名为“吃货”,为了传说中的顶级美味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而有姝则是吃货中的吃货,救几个人对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鬼面鱼若是错过了,这辈子恐怕碰不见第二条,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太子继位后定年号为圣元,广发圣旨召诸位藩王与封疆大吏回京。征和帝在时已撤掉藩地,唯余两江硕果仅存,而两江这块地盘上却住着三位藩王,分别是靖王、璃王与郕王。前二者不足为惧,郕王却不得不除,盖因此人雄才大略,经天纬地,把两江治理得比京城还要繁华鼎盛,在民间亦享有很高的威望。
郕王的私兵骁勇善战,又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很难一举攻下,而登位初期但求一个“稳”字,不宜打仗。是故,圣元帝思来想去,决定趁郕王入京这段时间将他暗中除掉。玄清有多大本事他很清楚,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一个人消失堪称易如反掌,怕只怕他们听说玄清的威名不敢来了。
若恭王与肃王能听见圣元帝的心声,定会耻笑他想太多,那位大人还真没怕过谁。待圣旨发出去,郕王果然带着璃王与靖王前来京城奔丧,顺便参加圣元帝的登基大典。
圣元帝对这位七皇叔很好奇,对方不过是个小小藩王,而父皇却是魏国国主,二者相斗他竟从未落过下风,凭的究竟是什么?莫非长了三头六臂不成?因为这份好奇,他亲自前去宫门口迎接郕王,然后狠狠惊了一下。
仔细算一算,这人应该已临近五十了吧?怎么看上去如此年轻?跟在他身后的两人应当是靖王与璃王,却都两鬓斑白,老态龙钟,与他站一块儿竟似两辈人一般。除开他过分年轻俊美的长相,圣元帝还发现他竟搂着一名男宠,目中柔情满溢。
这就是父皇的心腹大患?不过如此!圣元帝轻蔑地眯眼。站在他身后的玄清已是杀机毕露。
有姝既不关心征和帝的死,也不关心谁来登基,更不担心那道杀机浓烈的目光。他只想知道自己挂念许久的鬼面鱼还在不在,于是偷偷拉扯主子衣袖,让他快点打发掉圣元帝,然后去恭王府看看。
郕王耐着性子与圣元帝寒暄,然后便请求出宫去看几位兄弟。在圣元帝眼中,几位皇叔已等同于死人,要聚就聚,无需阻挠,有玄清在,哪怕他们跑到天边,照样能瞬息杀之。
“朕这就命人为皇叔备车。”他大方摆手,“此次登基,朕准备施恩天下,四皇叔(肃王)不日就能解禁,还请七皇叔带句话给他,让他少安毋躁。”
郕王假作感激,出了宫门方摇头嗤笑,哪料车子刚驶到半路,车顶就莫名其妙掉落许多毒蛇,张大嘴,露出滴着毒液的尖牙,往人身上扑。靖王与璃王过惯了安稳日子,一时间竟吓得魂飞魄散,反倒是郕王动作敏捷,想也不想就把少年压在身下牢牢护住。
“这些并非真蛇,而是阴煞之气所化的邪物,一旦被咬中便会卧病不起,连最高明的大夫也看不出端倪。这是道家的邪派手段,应当是那位国师所为。”有姝从袖口里抖出一张驱邪符点燃,又化了三杯符水让几人喝下。
毒蛇齐齐化为雾气消散,深入骨髓的阴冷感也被一股暖流取代,郕王理了理少年耳边的鬓发,言道,“咱们那位好侄儿倒是个急性子,连一时一刻都等不了,刚入京便动手,着实有些猖狂。”
“都说他身边那位国师乃真神下凡,法力高强,他自是有恃无恐。”璃王语带轻蔑。
“若是我,我也等不起。报仇不能拖隔夜,否则就变味了。”有姝从主子怀里爬出来,掀开车帘召唤,“回来吧。”一只纸鹤从皇宫的方向飞来,尖喙沾了一滴血,还衔着一根头发。
“你什么时候放出去的?”郕王笑着接住纸鹤。
“当玄清用杀机毕露的目光看你时,我就把它放走了。他怎么害你,我就百倍千倍的还给他,敢动我的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有姝挺了挺小胸脯,表情略显得意。这辈子,主子可是他罩着的。
郕王连连低笑,垂头亲吻少年甜如蜜糖的小嘴儿,叹道,“我家有姝真厉害,要是没有你,我这辈子可惨了。”
你惨个屁啊!几兄弟里最幸运的就是你!靖王与璃王撇开头,嘴角抽搐。
有姝被这记马屁拍得舒爽无比,抱住主子脑袋啃了一会儿,这才把纸鹤上的血滴与头发装入一个小瓶,用秘法炼化,又把圣元帝的生辰八字写在黄符纸上,一块儿塞进去。
刚弄完,恭王府就到了,苍老许多的恭王站在门口迎接,身边伴着一位长相俊美,身体瘦弱的少年。少年乃征和帝第六子,其生母不过是一名低贱的歌姬,且产后血崩而亡。他一无母妃照拂,二无得力外家,自然被征和帝挑选出来过继。也因为此,他反而侥幸逃过圣元帝的迫害,成为当朝唯二还活着的皇子。
察觉到恭王行止颇为小心,他也尽量放低姿态,上前给诸位皇叔见礼。然而他很快就发现,恭王之所以如此谦卑,却不是因为郕王,而是他身边的少年。当少年出现的一刹那,恭王嘴唇动了动,吐出四个无声的字眼——鬼医大人。
能让堂堂亲王敬称“大人”,对方究竟什么来头?六皇子心电急转,终是不得而知。
“鬼面鱼还在不在?”有姝上前询问。
“在,当然在,最近还养肥了些许。您快请进!”恭王伸手相邀,态度惶恐。
有姝牵着主子疾走,路过一个茅厕,忽然扶额道,“差点忘了,你府上可还有更脏更臭的茅厕?”
“我哪能让您去那种地方,有恭桶,镶金的,还洒了香粉,保管不让您沾染半分晦气。”恭王不轻不重地拍一记马屁,令六皇子起了浑身鸡皮疙瘩。这哪里是待客啊,分明是供菩萨呢。
“我就是要去晦气重的地方。”有姝举了举手里的小瓷瓶。
恭王明悟,连忙带领他去下人使用的茅厕,低声问道,“您这是要整治谁?怎么个章程?”谁那么倒霉,一来就被这位真神给盯上了,莫不是我那好侄儿吧?这样一想,心里好像有些压抑不住的喜悦。
“方才姬东林(圣元帝)指使玄清暗害我等,我也不杀他,先让他倒霉一辈子,日后再慢慢清算。”有姝语气平淡,仿佛让某个人倒霉一辈子不过是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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