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墨语昭华(2)
男孩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昭华扶了起来。他手里拿着一个木碗，虽然破旧却洗得非常干净。清凉的水贴到唇边，昭华也不矫情，就着他的动作一口口地咽了下去，直到干涩的喉咙舒服了些许，这才开口说道：“怎么不回家去？”
男孩肩头一颤，缓慢地摇了摇头，“没有了。”他答得很是平静，依旧老成稳重的样子，实在瞧不见十来岁孩子应有的稚气。而那眼睛里的伤痛却是实实在在的，想要掩饰，却止不住地溢了出来。
昭华叹了口气，这样一个孩子，怎能让人不去心疼，他不知道男孩家里有何变故，想必至少分崩离析，便再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抬手去揉男孩的头发。
屋外的树林繁盛茂密，偶有风吹漏下日光，伴随着一阵沙沙声响，昏暗的室内明亮了起来。阳光不过停留了一会，而这短短小会却足以让昭华看了个明白，扶着自己的男孩神情萎顿，显然不曾好好休息，眼底微乌、嘴唇干裂，面颊之处却染着两片红云，这红晕尤其怪异，特别是在苍白的面色之下，更显得突兀异常。
右手从头顶渐渐滑到脸颊，昭华捏了捏他毫无表情的脸蛋，指尖的感觉柔柔软软，带着男孩特有的稚嫩，却偏偏火热灼人。
“我睡了多久。”不动声色地用尾指碰触男孩的额头，昭华轻柔地说道。
男孩顿了顿，淡淡说道：“两天。”
两天，想必还有其中的两夜，而照顾的那个，不过是被自己吸了两口毒血的陌生之人。
昭华心里一片柔软，撇了眼床边的木碗，说道：“喝了剩下的。”他语气柔和，却不知不觉地带了几分命令的味道。
男孩不明所以，他静静看了昭华小会，随后仰头将余水一口喝了。
昭华微微一笑，知道得了男孩的信任，便拉着他的手，半逼半劝地让人坐到床边，“既然无处可去，便与我在一起吧。我叫昭华，你可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
“杨戬。”男孩答得很快，随后又将门边的女孩唤到床前，“这是我妹妹，杨莲。”他轻轻抚摸着女孩的头发，眼神出奇柔和，声音出奇温暖，再也没有强装出来的漠然冷硬。而叫杨莲的女孩本就不算怕生，见昭华温柔和蔼的模样，更是迅速自如起来，一声一声地叫着“昭华哥哥”。
昭华轻轻笑着，让杨莲关了木屋的门窗，“陪我睡一下。”他向外挪了一挪，指着里面的空位。
杨莲两天没有睡到床铺，早就有些不乐意了，这下得了昭华的允许，立即快活地爬了上去。随后还往墙边稍稍一滚，一边拍打床铺、一边瞧着自家的哥哥。
杨戬自然有些尴尬，而昭华却很乐见其成。他本就打着这个主意，却故意靠杨莲来代替自己传达，如今见着男孩一反之前故作老成的样子，露出几分笨拙和为难，这才笑着将杨戬拉向自己，一个翻身让人躺到中间。
对于他这随便一动就能翘辫子的伤患，这个高难度的动作立刻让昭华痛得咬牙切齿，但他心里却偏偏全不在意，笑容竟然更加柔和。
恢复的力量虽还不及原本的亿万分之一，却足够让这破烂的身躯继续存活下去，他原本不是在乎生死的人，如今却想留存于此，想将男孩护在身边、渐渐恢复孩童应有的笑颜。然后看着他长大成熟，然后苍老逝去……平平安安、幸福美满。
百年的寿命，对他而言不过须臾，更何况在这世间自己本就孤独寥寥，守一两人又有何妨？无论何时，昭华对自己的能力总有自信，即使后来知道杨戬不愿离开山谷，这样的自信也依旧动摇。
既然有缘结了个扣，那就安安心心顺其发展，守着、护着，虽不会是子子孙孙，区区一代自己总还是给得起的。
第2章 早起的鸟有虫吃
俗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昭华还好，身体机能全靠法力维持，基本上撂在那十天半个月的也能苟延残喘，说不定还能开发出个光合作用的固有技。但两小孩可不行啊，虽然猎居存放了一些米和干粮，但终归也就几天的量，再这么消耗下去终归也有坐吃三空的一天。
而且，既然存放了吃食，就表示主人不时还有过来。更别说，这房子保养得还算不错。
有点儿麻烦啊。
一早醒来，昭华就对着草木搭成的顶棚各种琢磨，他反正是动不了的，这会只能差遣两个小的出去觅食。好在杨戬经过一晚上的休息之后已经彻底痊愈，这会儿除了腿还不太利索之外，基本没有什么问题。不过该交代的还是得好好交代，他虽然不了解这个世界，但泛用的常识大多还是相通的。
颜色艳丽还带斑点的多数有毒，不要碰。
鸟虫不吃的要么超级难吃，要么有毒，不要碰。
新落下的树枝不好点着，拣干掉的；碰到韧性较好的枝桠，可以砍了带回来制作工具。
遇到小动物也不要追，容易迷路；不要下水，容易出事。
看到动物的尸体就算它还很新鲜，也不要拣也不要靠近，因为那附近很可能会有凶猛的野兽。
总之，不要走远，稳妥至上、小心第一！
虽然老妈子似的念叨了一大堆，但人走之后昭华还是放不下心来。虽然杨戬是个稳重而又懂得分寸的孩子，但架不住跟着个活泼得能上天的妹妹来啊。
初为人父的昭华爸爸那个愁啊，就差起床原地打滚转圈了。
怎么还没回来！
当草棚子快给他看出窟窿的时候，外头已经夕阳西下，昭华动了动手指颇有出去找人的冲动，两个孩子才终于回来。
“……”说好的不要下水呢！！！
看到小姑娘那尚还滴水的头发，昭华满头黑线，“拿东西擦擦，别感冒。”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只是略带责备地去看那个急忙去拿布巾的男孩。杨戬显然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埋头替妹妹擦拭，直到杨莲一蹦一跳地去了外头，才抱着竹篓走到床边。
“女孩子家家，总是爱干净的，我知道你有分寸。”昭华揉了揉他的头发，终于解除了“板着脸”的状态，“不过下回还是先和我说一声，太晚回来了，我会担心。”说到这里，他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笑容也变得苦涩了起来，“也怪我这个样子，才是拖累了你们。”
“不、不是！你是我和莲儿的救命恩人，我们不仅……”杨戬难得地表现出几分惊慌，他抬起头来，在看到昭华消瘦而苍白的面容后又不禁垂了下去，终于抿着嘴颤抖地说道，“是我不对，下次我会先告诉你……所以，不要再这么说了……”
对小孩也要用苦肉计，昭华你真不要脸。
昭华叹了口气，只得拍拍男孩的肩，“都采了点什么，拿出来看看？”
“嗯……是一些野菜和果子，大多数我都不认识，没敢吃……柴火都放在外头了。”为了方便不能下床的昭华，杨戬把外衣铺在床铺一角，将竹篓里的东西一一摆放出来。
按照昭华的吩咐，杨戬确实采回来不少东西，蘑菇、野菜和果实占了大半，其他还有一点药草。想起包扎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昭华开口问道，“你通药理？”
杨戬摇了摇头，“以前和大哥进山的时候，他教我辨识过几种常用的草药。”
大哥。
这是昭华第一次听杨戬提及除杨莲之外的家人，但既然杨莲叫他“二哥”，有个大哥倒也并不奇怪。
“你不问我吗？”见昭华没有说话，杨戬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你想说的时候，再慢慢告诉我吧。”昭华只是笑，又忍不住去摸杨戬的头。他的头发并不似一般孩童那样又细又软，却黑黑亮亮的非常漂亮，昭华摸了一次后就有点儿上瘾，就算动一下都疼得要命，得到机会也要假公进私一番。
“莲儿也要，莲儿也要！”杨莲在外头玩了一会蚂蚁，进门就见昭华在那独宠二哥，她小嘴一瘪“蹬蹬瞪”地跑了过来，小脑袋凑到昭华跟前，“昭华哥哥摸头摸得可舒服啦！”
原来我有摸头杀的技能……
昭华哭笑不得地将手掌放到杨莲头上，晃眼却看到筐底有些黑色的东西，“那是什么？”他指了指成捆的一小把的物体，让杨戬拿出来。
后者有点不好意思，将黑乎乎的草叶递到昭华跟前，“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只是之前大哥受伤的时候，母亲拿这个给他熬过汤药。说是喝了就不那么疼了……”
昭华捏起一根闻了一下又放在嘴里，咀嚼了半天才尴尬地说道，“呃……给我采的？”他有点儿不知如何拒绝男孩的一番好意，这哪是什么止疼的药物啊，这分明是致幻剂的原料啊，你哥喝的真是这个？？？
杨戬是个敏锐的孩子，很快就察觉到了昭华的异样，“难道我……弄错了吗？”
昭华笑道，“也不算弄错，不过尽量还是不要拿来吃。”他将黑草放到杨戬的手里，细细地说了它的功用，临到最后又突然停了下来，垂着眼帘若有所思。
“怎么？”杨戬担心他是累了，想要扶他躺回床去，昭华却摇了摇头，突然问道：“这种草附近多吗？”
杨戬点点头，“挺多的，就长在后边不远的树下，只是太矮又喜欢长在细缝里，不注意的话不好发现。”
昭华笑了起来，“那正好，明天你俩多采点儿，大概要……嗯，小半个竹筐吧，尽量连根一起拔出来。”
“有什么用吗？”杨戬不是反对，只是从刚才学到的知识来看，他们基本用不上它，更别说还要小半筐那么多了。
昭华眨了眨眼，将食指放在嘴唇前边，笑道：“秘密。”
适时，杨莲的肚子叫了起来，他可怜兮兮地看着两个哥哥，用眼神抗议两人对她的虐待。
“去做饭吧。”昭华又揉了把杨莲的头，指着外头说道，“把之前说的都拿进来，一会我要做点儿东西。”
杨戬点了店头，将东西收拾好走出去了。
好在这个猎居的东西虽旧，却还相对齐全，可见原来的主人曾有一段时间常住在这里。杨戬将锅放在灶上等水烧开，就将昭华交代的东西放到床头。它们基本都是屋子里原有的工具，以及杨戬从林子里带回来的枝桠、长草和枯藤。
“一会我再教你，你先去把饭给做了，否则小丫头肚子里的动静，都能把房顶给震塌。”
“才没有！才没有！”杨莲一听不高兴了，小粉拳儿直往昭华身上砸。几岁的小姑娘劲儿虽然不大，却奈何昭华有个一碰就散的身体，也就是几下而已，他就有点吃不消了。
杨戬连忙将自家小妹抱了起来，一边安抚她一边就往外头走，留下自作孽的那个在床上缓了老半天，才从筐中挑出些树枝处理起来。
杨戬毕竟是个孩子，会做的东西有限，再加上食材也就这么几种，再怎么排列组合也变不出朵花来。米、蘑菇、野菜，加水加盐煮成一锅粥，就算是水饱也是个饱。
起码饭后还有小果子补充维生素c不是？
昭华的身体靠的法力支撑，根本不是吃东西就能恢复的，要说吸收日月精华还差不多。他将剩下的大半碗递给杨戬，后者虽然有些担忧、却终归还是默默接下，吃了个底朝天。
收拾好碗筷，杨莲早就困得趴在了床头，杨戬将她抱到里侧，拖了张矮凳坐在昭华旁边。
“明天将这些东西放到林子里，运气好的话，我们就有肉吃了。”昭华对他眨了眨眼，有些俏皮地说道，“不过要记好位置，找不着地方也就罢了，可别自己一脚踩上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