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大聪明(136)
由于为人温和,许多人曾受他照拂,不要说俱乐部内了,就连许多已经离开切尔西各奔前程的人也很悲伤,例如这赛季才离队的助教霍兰德。
葬礼似乎已筹备多时,家属们宣布将在三天后举行。
11月29日,切尔西全队赛前默哀致敬,在联赛中苦战100分钟,最终1:0拿下了苦苦挣扎的斯旺西城。他们全程占据了场上的优势,但直到第55分钟才取得突破,坎特的射门偏转后,后卫吕迪格高高跃起,头球破门,攻入了他在英超的第一个进球。
比起焦灼的场上,场下反而更火爆些。孔蒂和主裁斯瓦布里克发生巨大冲突,比赛无进球时主裁经过思量选择不判角球,但孔蒂在场边激动发言。他这算是一脚踢到了铁板上,作为比赛过程中唯一的上帝,斯瓦布里克才不受这委屈,直接一张红牌,让意大利人尝尝在主场被赶出草坪的滋味。
于是孔蒂整个下半场都只能在更衣室里看转播。他下去后倒是让场上的球员们迷茫中又有点轻松快乐(…)但没有主帅镇场的比赛绝对是古怪的,哪怕在助教的临时指挥下好运赢了也没用。因为完全不占理,孔蒂在赛后发布会上也只能老实道歉:
“我很沮丧。我肯定犯了一个错误,这没什么可辩解的。在比赛中我很痛苦,还让我的球员和我一起忍受痛苦,我真的很遗憾。”
更衣室里的大伙:!
其实,你走了,我们也……哈哈……对不起……
11月就这么结束了,比赛这样多,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但时间仿佛又这样快,沙德每日回到住的地方,只能靠着库尔图瓦又打包了哪些东西来感受时间。30号终于能从连续的比赛中歇口气,对方会来一口气把箱子全取走。
明明说好了和平分手不难过的,但沙德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没法面对这件事。他去出席了葬礼。
他其实只和德莫特说过一句话,还是刚入队的时候。对方是个瘦瘦矮矮的小老头,应该是在做季前工作准备,正好结束了一个会议,夹着文件夹在走廊上慢吞吞穿行。
沙德当时迷路了,又听不懂英语,和两个人搭话,还被他们笑了下,谁能想到有球员会在基地里迷路啊。
搞不清方向,沙德就站在太阳里发呆,不懂自己为什么又回到这个路口了。此时德莫特慢悠悠地来了,和他搭话,没能从他乱七八糟的比划和稀烂的口语里弄懂他是找不到路,但笑呵呵地从包里掏了一个棒棒糖给他吃,打电话问谁懂俄语,麻烦来看看。
在面对善意的时候,沙德贫瘠的记忆力忽然又变得很好,所以才会站在讣告黑白的照片下一眼回想起了许久以前的事。
他的衣柜里有一套黑西装,还是为了来工作父母送的,但其实这是两年多以来他第一次穿上它们。
这是沙德人生里第一次参加葬礼,此时他已经不是那个在科巴姆里迷路也没人管的小透明、“奇怪的俄罗斯人”了。他的到来让很多人感到意外,他们只猜测也许沙德和德莫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私交,也不便多问,只拥抱这个高挑苍白、黑发黑衣的年轻人,轻轻亲吻他的颧骨。
坑已经挖好了,朴素的棕色棺材也从教堂被抬来,在那里刚结束简单的宗/教/仪式。家属们或是抬棺材,或者跟在后面,都在掩面抽泣。在一片白百何里,葬礼正式开始。德莫特的女儿憔悴地念完了追悼词,他的两个同事也讲了一通话,唱诗班弹了一会儿音乐,牧师站上台子,诵读经文,进行祷告,而后下葬就正式开始了。
人们沉默着看棺材被移入深坑,两个壮汉举着铁锹,吭哧吭哧地把土盖上压平。
大家一起排着队向墓碑献花,沙德摸着胸口,这才发现自己忘记买花,但此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沙德刚转过身,一朵白玫瑰就插|进了他的口袋里。
亮而圆的眼睛,竟然是梅森·芒特,但他今天穿着正装,仿佛人都长高了些似的,蓬松的头发也打了发蜡,一丝不苟地梳了起来,好看的眉毛舒展,完全是大人模样,英俊得很蓬勃,好像阴暗的天气里长出一棵松树来。
沙德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我进青训的合同,就是德莫特先生和我签的。”芒特轻声说:“我请了假,从荷兰回来看看。”
沙德说:“他给我吃过棒棒糖。”
多么奇怪又可笑的理由,但对于沙德来说,这确实算是人和人之间的一种联系。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思考过某天一个给他吃糖的人会被放进一个木盒子里,现在长眠在土壤中,就在他放下花朵的这片土壤下。
原来人竟然是如此易碎的,人和人的关系也是。
他也从来没思考过分手到底意味着什么,说出这个词语只是概念,可在生活中发生的一切却是活生生的剧烈的割锯。
回家后屋里将空空荡荡,仿佛库尔图瓦从没在门口脱掉大衣懒洋洋地甩掉头发上的雨点和他抱怨天气,仿佛库尔图瓦从来没站在暖黄的灯下俯身搅拌番茄汤,仿佛他们从来没一起窝在沙发上打哈欠说话,没有靠在门上接吻,没有一起躲进被子里昏沉地度过雨天。
大家只教他要分手,可分别怎么会这样难过,沙德没有学过,他是真的不会,就像个狼狈的小孩一样,看着摔碎流了一地的蜂蜜罐。
芒特迟疑了很久,却还是鼓起勇气,努力克制住发抖的手掌,替他擦掉了脸上的泪。近看之下,这双绿眼睛更美了,芒特只觉得紧张得肚脐贴到了后背上,大气都不敢出。
“他已经走了。”他平时里是个很会说话、有点圆滑、会表现自己的小男孩,此时却紧张得声音都打颤:“请,请别难过。你还愿意吃棒棒糖吗?”
说起来蛮滑稽的,沙德比他大了两岁,反而是芒特像个哥哥似的开车带他回了城里,而且他们俩西装革履,头发梳成大人模样,沙德还戴了墨镜做伪装,却真的走进便利店里一人买了一根棒棒糖。店员以为这又是什么英俊网红在拍神经整蛊视频,来来回回看他们好多次,纳闷得不行。
沙德早已不哭了,低头吃得很专心。他实在是很英俊,车窗外烟雨朦胧,他浓密下垂的睫毛挂着泪珠,做吃糖这样幼稚的事也像东欧文艺片的男主角在含烟。芒特含着棒棒糖,根本没尝出一点味道,察觉到沙德快吃完了、他却还含在嘴里,才匆忙咬碎含糊咽了下去。
“谢谢你,梅森。”漂亮哥哥看起来平静了很多,同他说:“我请你吃饭吧。”
库尔图瓦在沙德的房子里坐了很久,甚至一度拆开了箱子,把东西重新摆回台子上。这种感觉如此之好,让他觉得自己应该把所有东西都打开,所有东西都恢复,然后在沙德回来后抱住他说分手作废,我们还是在一起吧。
此时他也没那么非要自尊心不可了。但他接着想到,在一起又如何呢,几个月的功夫,他迟早得搬走的,搬到马德里去,到时候只会变得特别麻烦。
怎么会连圣诞节都没过,十一月初时他其实就挑好圣诞树了,连和沙德一起挂什么样的灯都想好了,他们总该一起过圣诞节的,他们还没有在槲寄生下亲吻过对方。他起身走到那个沙德放贺卡的抽屉边,想让自己冷静点。
里面又多了很多感恩节贺卡,因为已经分手了,理所当然没有他的,他继续翻动着,不小心敲击到底板,忽然顿住手指,把厚厚的贺卡都挪开后终于发现了木板中间的小小的洞和延展出的缝隙,这个抽屉被格成了两层。
拉开后发现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排节日贺卡,从元旦送到复活节送到生日送到比利时国庆节送到感恩节送到圣诞,全写着给蒂博,已经写到了好几年以后。
你为什么要同意分手呢。
他无法克制自己这么想,你为什么不挽留我呢。
他现在不想思考搬家,分手和未来的事情,他只想等沙德回来,他想把他按在门板上亲吻,就和很多很多次一样,不要未来也没有关系,最起码就在今晚,他们不要分开,哪怕再拖一天也好。他做了晚饭,抱着腿靠着冰冷的玻璃往外望,一等就是几个小时,车辆来来往往,没有一辆吐出他有着温柔绿色眼睛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