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与猫猫二凤陛下一起搞基建(221)
诸位代表数日前就已经收到过报告,但现在仍然要当面确认数字。李先生翻一翻文件,很客气的问道:
“我看到陛下签发的旨意里,仅仅关中一地,被清剿、处决的淫祀便达数千,至于预定要流放新罗、东瀛的,更有上万之多,请问这个数字是否属实?”
皇帝稍稍回忆,点一点头:“差不多吧。”
坐在李先生右侧的徐局长扶了扶眼镜:“如果以此计算,则关中一道,要经办的案子便成千上万,设若扩张至整个天下,要清理的鬼神又有多少呢?”
皇帝道:“天下十二道,大约不过十余万吧,朕的预想,是花个七八年水磨工夫,慢慢的也能做成了它。”
长桌边一时寂静,无人应答,直到坐在左后方的张主任轻声开口:
“恕我冒昧,陛下的这个估计,可能是稍微乐观了一点。关中毗邻帝都,淫祀、祭神的风气,还不算太甚,偏远如浙、闽、粤一带,才是重点,鬼神数量也要大大超越关中。不能简单的用已有经验套用。”
她顿了一顿,低头翻阅资料:
“……以我们查阅的部分典籍来看,天下需要清理的邪祟,少说在五六十万以上。”
会议室又安静了下来,皇帝不觉回头与皇后对视,神色隐约惊讶。显然,这个数量级大大超出了他决策前的考虑,并将给整个清理行动带来不可预测的变故——超出几万还好,而今数量级猛然翻了五六倍,那大多数的预备都要被严重透支了。
某种意义上,这大概也算执政能力天差地别的差异。组织文史小组靠着查资料与一线专家的报告能大致推断出来的事情,贞观初年刚刚建立的大唐国家机器却很难厘清。无论皇帝如何聪颖英明,仅仅依赖着旧有体系下那一丁点少得可怜的地方官吏做统计,结论都很难有意义。
眼见至尊愕然不语,李先生又道:
“敢问陛下一句,这样繁多复杂的邪祟,又是怎样一一料理的呢?仅仅关中这上万的案例,便不是一件轻松的工程吧?”
李二陛下微微一默,而后叹了口气:“朕特命大理寺与刑部督办,又派了御史定期巡查,将地方致仕的官吏也请了不少回来,会同审理……”
说着说着,他的口气也低了下来。显然,这些措施听起来绝无疏漏,但最多也只能瞒一瞒不懂诀窍的门外汉而已;不要说在座娴熟公务的诸位高手,就连大手子听了几句,都觉得有点不太对头:
大理寺、刑部、御史台、退休官吏,听起来倒是五湖四海,彼此监督,严丝合缝得紧。但问题是,你就是把满朝的官吏加在一起,能料理清楚这关中大几万的邪祟淫祀案么?
别人不知道审案子多么费功夫,在座的还能不知道么?别说各个证据确凿,就是一律走简易程序,这大几万的案子也要拖上个一两年。
所以,陛下迂回许久,还是不得不吐出要害了:
“……此外,还命退下去的诸有功士卒,烽帅、伍长等,都可以检举揭发,协同办理。”
不必再多说什么了,“有功士卒”四个字一出来,在场众人的脸色都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即使皇帝用什么“烽帅”、“伍长”掩饰一二,但根本要害依然无法回避——大唐全民皆兵,对外征伐凡十余年,哪一个村子没有“有功士卒”?所谓调动“有功士卒”检举揭发,不就是发动上下,大搞运动,来个公审公判,民粹路线么?
论这一套,从李先生以降,哪个领导不熟悉?大干快上,奋勇争先,无怪乎几个月不到,就能抓出上万的牛鬼蛇神!
正因为太过熟悉于这一套,所以气氛就格外奇特了。如此沉寂片刻,徐局长忽然开口:
“寻常人等未必通晓大唐律法,由士卒检举揭发,是不是有些妨碍呢?”
皇帝尚未作答,翻阅资料的张主任出声了:
“人心是非善恶,总也是有一杆秤的。就算不知道大唐律法,基本的良心还是要讲的嘛。这又不是建设法治大唐,只要开诚布公,不被少数人利用;群众能发挥主动性,我看也很好。”
李先生咳嗽了一声,但徐局长只是微微一笑:
“当然是要发动群众的。但审判牵涉到的毕竟是国家的暴力机器,贸然让没有经过训练的一般人参与暴力机器的运作,是不是会导致暴力的扩大化呢?我的这一点意见,请大家参详。”
李先生徒劳的再咳嗽了一声,又叫人再来添茶,却对气氛毫无帮助;添水休会期间,分列两排的领导们以眼观鼻,神色不动,而林貌抬起了头来,茫然四望——就连他都意识到话锋似乎不太对头了。
在这难捱而默然的三分钟后,坐在皇帝身侧的皇后款款起身,笑意盈盈:
“我倒忘了,昨日早起时几个孩子身子都有些不适,约了医生到家里看过一回,说是怀疑有什么‘传染病’,要请父母一起做检查的。现在时辰也到了,不如陛下陪我去看一看?也只有那么一会的功夫,等诸位喝完茶再来。”
话音未落,皇帝立刻站起,先看了李先生一眼,而后点头向各位表示歉意,快步退出帐篷。林貌正欲起身跟随,从身侧走过的长孙皇后却不动声色,在他肩头按了一按——林貌好歹也是在朝廷中吃过见过,立刻明白了皇后的意思,于是再次坐下,默不作声。
显然,如果会议中真有什么矛盾,那一旦发言者与皇帝直接冲突,局面便难以收拾;还不如趁机退出,先让无伤大雅的林长史听一听风声再说。
似乎也就是等着这么一个机会,添完一轮茶水之后,徐局长再次开口:
“发动群众介入暴力机器,其中的种种教训,我们都应该是清楚的。”
张主任很客气:“请局长指教。”
“扩大化的问题嘛。”徐局长说:“关中数州之地,一个月能揪出大几万的牛鬼蛇神?难道真个是洪洞县里无好人了?这其中恐怕免不了冤假错案吧?”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具体有没有冤假错案,要等一线的报告,我们在座的各位,谁也不清楚情况嘛。”张主任轻言细语:“至于‘洪洞县内无好人’,我倒是想解释一二。我硕士论文做满清以来的农村问题,在地方志中可以发现一个很明显的趋势。在咸丰、道光之前,地方上是记载过不少乐善好施、修桥补路的‘某善人’的,口碑也很不错。当然,这些大多也是涂脂抹粉,邀买人心,有很大的欺骗性;但到近代以后,就连这样邀买人心,愿意装上一装的人也没有了,地方的乡绅,几乎是实实在在的土豪劣绅、率兽食人……”
她停了一停,又道:
“归根到底,在秩序尚且稳定的时候,豪族为了维持长久的地位,有涂脂抹粉的现实需要,愿意花钱收买;但在秩序崩坏的乱世,再多的财富也是朝不保夕,与其花钱维护虚无缥缈的名声,倒不如竭泽而渔,将地方搜刮干净,再躲进租界逍遥。这种时候,越抹不下面子的士绅消失的越快,所谓劣币驱逐良币,最后当然只有土豪劣绅,才能在丛林社会生存下来。”
“如果几十年的战乱,就可以把地方摧残为丛林社会,南北朝乱了几百年,恐怕结果不会好到哪里去吧?”
在朝代更迭如走马,秩序彻底崩坏瓦解的时代,真的有什么善良而无辜的灵物能幸存下来吗?
这个质问非常有力,有力到徐局长都稍稍沉默。而林貌在旁听得清清楚楚,却不由睁大了眼睛——他完全明白了,这场会议看似风平浪静,其下却搞不好还有点暗流涌动的意见冲突。
无怪乎这一次会面的阵仗搞得这么大,他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大家被电文刺激,都想来见一见皇帝陛下;但现在看来,怕不是内部暂时难以达成一致,不能不搞个集体会议出来。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大手子倒抽一口凉气,立刻有了如坐针毡且如芒在背的痛苦。可以事态的发展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坐在长桌另一头的某位王会长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