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喘息(19)
弄得夏桃回头问他在说什么,常安只有摆摆手,尴尬地笑着。
午饭确实不错,只是他的胃口有些差,勉强吃了好些,有些撑着了。夏桃赶着去打工,急急忙忙让他好生歇着,有事可以找她。
常安不好意思地说好。
房里,阴阴凉凉的,午后的阳光照在台上,有很多认不出名字的绿植,依旧在冬天泛着生机,阳光洒在上面,像是绿得滴水水来。
四周寂静无声,好像住的位置很偏,阳光最多也只是斜斜的一缕。
常安对这样的安静,有些突兀的异常感,在他的那个房里,也是同样的静,但是仔细听,会有那些低低的、絮絮的说话声。
模模糊糊,但是怎么也听不清。
他放轻了呼吸,眼睛看着窗外,一动不动,试图听见什么声音。
但是只有安静。
空气里,风声钻进窗,他自己的轻而缓的呼吸。时间好像静止的,房里整洁干净,浅色的调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
常安静坐在一边的沙发上,他开始在安静的空气里面回忆。
回忆那些关于常安的记忆。
那在春风里面笑着、闹着的少年,还有那远远低沉的回应声。
混着青草的香气,好像在诉说一段美丽青涩的年少时光。
然后呢?
然后他们,一步步地成长,在四季的轮回里,在风云暗涌里,长成各自动人的模样。
但是.......他们却越走越远了。
常安看了眼窗外的光,亮得刺眼,眼前一片白晕。
好像可以在白光里,依旧清晰可见那少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逐渐收起外放的情绪,勾起的嘴角,也掩盖不了那双眼睛里面一天比一天更甚的沉寂。
记忆里的‘常安’不懂,记忆之外的常安依旧不懂。
发生了什么?
那些闲言碎语里面,说的究竟是什么?
名、权,利益之争,还是恩怨情仇?
常安闭着眼,白光之后,眼前是血红的一片,逐渐晕开,在整个视线里面。
像是......在某一刻转身回头,发现燃起的熊熊大火。火光漫天,噼里啪啦的声音,天空中浓烟四起,有叫喊声,哭声,还有低哑的呻吟声.......
好像一瞬间涌过来。
常安挣扎着甩了甩自己的头,靠在了沙发的靠背上,眉头紧皱着,像是噩梦袭来,无力地在挣扎。
有丝丝的凉意攀缘着,顺势而上,在靠近的时候,凝成一股黑色的气,顺着脖颈,消失在他的身边。
常安丝毫没有察觉。
但是眉头舒畅着,轻松了下来。
他看见,似梦非梦般,看见那同样的白光里面,烦躁的心,热气缠身,好像可以嗅到一丝的酒气,他赤裸着身,在主动地攀上另外一具男人的身影。
该是羞耻的,他本该是羞耻的。
只是听闻着......听闻着什么呢?
他内心好像是一阵阵的酸楚,似是嫉妒,那人群里面,让人注目的谦谦君子高高在上的人。又似是不甘,旁人阻挠着,安排着他的生活,作着他的主,像是摆弄玩偶。
他气着,在那听闻那些不知真假的风流韵事之后,似是......想要放纵着赌上一次。
于是吵着闹着喝了酒,掺了些玩意儿。
他知道。
是故意的。
狡黠的心,好像浸染了常安的魂识,将之融为一体。他闭着眼睛,自己笑着,像是梦里一般作着怪,拿自己的身子。
那副奇怪的,受人指指点点的怪模样。
但是那心心念念的人不嫌弃,不会躲着他,说些腌臜。
他放肆着,心满意足着。
在他得逞之后。
那亲昵的低语,暴戾的呵斥,还有那颤着抚上身子的手,都在告诉他,他赌赢了。
常安不自觉地笑着,在安静的阳光边上。
他在睡梦中,在回想着,那含混之间,他说了什么断断续续的话,让他面前的人没了顾忌,让那日光里的情事得以继续。
说了什么?
他静静地想,空气里面,也无声地蔓延了丝丝缕缕的黑色的雾气,慢慢地,将阳光吞噬掉,彻底消失不见。
房间的门磕嗒一声,轻着打开,不声不响,露出一个小小的头。
他抬着头,问着一个什么人。
说,“姐姐,小常哥哥睡觉了,不能跟我玩儿了。”
带着遗憾,还有天真的声音,回荡在黑色的雾气里面,他像是没有看见,声音空洞洞的,没有小孩子的活力。
有人在他后面说话。
他啊了一声,说着,“但是......只有小常哥哥可以看见我,他还有猫咪。”
背后的人轻轻地嘘了一声,示意他要小声说话。
在客厅靠阳台的地方,常安像是在熟睡着,呼吸均匀起伏,脸上还带着睡梦之中的浅浅的笑意。
那面前,黑气缠绕间,站着一个人影,凝成半实的手,拂过他的额头,俯身在那笑着的嘴角留下湿湿冷冷的吻。
常安笑得更开了。
梦里,他听见了,在酒气之间,在混沌之间,好像自己的嘴在张合,说,“喜......喜欢。”
“谁?”有人问他。
他说了个名字,像是自己早就在心底叫过无数遍。
带着欢喜,迫不及待地说。
20.
房里。
常安闭着眼,侧头靠在沙发上,缓慢地呼吸着。
阳光斜照,只有一抹残影,在地板上发出安静的光,却被阻隔在流动的黑色雾气之外。
但是那里面的常安自己没有察觉,他的嘴巴微微张着,慢慢动着,像是在梦语,瘦削的脸上,露出不设防备的宁静,被轻柔地包裹在团团弥漫的黑气里。
甚至于,连面前站着的有形无形的人影,也没有丝毫的感知能力。只有嘴角轻冷的触感,像是凉风,如同羽毛,轻且痒痒的,让他轻轻地哼。
屋外传来小小的说话声,细细碎碎。
“姐姐......小常哥哥,要睡很久吗?”
清脆的音调,旁人听着,是稚嫩的童音。
有人在回答他,说 :“小常哥哥身体不好的,就像你之前一样啊小早,我们先不去打扰小常哥哥好不好?”
是小早。
透过门缝的一角,是小早的小熊猫鞋,白白的,灰尘像是沾不到上面去,或者是,根本没有踩到地上。
小早垫着脚想往里面看,“姐姐,小早哥哥......是不是被里面的坏哥哥,欺负了?”
他小声地跟一旁的姐姐夏桃咬着耳朵,说着话,他说不出来小常哥哥变成这样是不是和里面的人有关系,只能问他的小常哥哥是不是受欺负了。
但是垫脚,凑过去看的时候,却对上了关寒的黑漆漆的眼,像是不经意地看向那个地方。
又不说话,那么高,黑黑的,像是个动画片里面的坏人。
而小常哥哥,没气没力地躺在沙发上,不能还手,不能说话,看着就是让人欺负的样子。
那面无表情的样子,让小早吓得一下子缩回了头,抱住夏桃的腿,夏桃失笑,也朝里面看过去。
她把小早抱起来,很是容易,像是没有什么重量,走近了室内,很是自然地走进了黑色的雾气里。
夏桃自己......是能看见的。
她进去就打了个哆嗦,避开了黑气浓厚的地方,最后站在了阳台的边缘,问,“关寒......哥?”
关寒正弯腰握着常安的手腕,靠近着,贴在一起,身子挡住了,夏桃没能看清是在干什么,只听见低低沉沉的一声应答。
“这几天,麻烦你了。”
说着客气的话,但是却没有看向夏桃的人,背着她,很是冷淡,但是话却没有停,“他暂时还不想回去,我会经常来,所以......叨扰了。”
不紧不慢,缓缓说着。
夏桃拍了拍怀里小早的背,示意他安静着,“没关系的。但是小常哥......他体质本来就不好,魂都是残的,这样下去,他......”
真的会没有事吗?
夏桃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停了下来,看着关寒像是对常安做了什么,划开了一道口子,有血气的味道,飘散在空气里,突兀而明显。
“不会,他会自己来选。”
“那这是在干什么?”夏桃紧接着问,声音被她刻意地放轻了,血气在屋子里面蔓延,分明是从常安那儿发出来的,却不知是什么原因。
只有常安意味不明的惊呼,只有一声,短暂且急促。
小早捏着自己的鼻子,眼睛也好奇地往那边看。
那边的关寒却没有反应,只是手腕相互靠着,黑气厚重,萦萦缠绕,如蛇如藤,顺着血管静脉,似乎顺着那划开的伤口钻了进去,衣服出露的小截手腕上,黑气像是有生命,在皮肤底下,越往里面蠕动着。
常安搭着手臂,那让人头皮发麻的场面,他没有看见,没有知觉。
“你不需要关心这么多,夏桃。”关寒冷冷地说,眼神深不见底,从不远处看着她,“倒是你,命中气盛,强则衰,则克,才是不应该靠近常安。”
他用大拇指抹着那道伤口,看着它逐渐愈合,消失不见,手腕上光洁如初,动作轻柔,话却像刀锋,利着伤人。
夏桃一时无声,“我......”
怀里的小早也听见了,不安分地动了动,小声地朝着关寒讲,眼睛看着他,半张脸还贴在夏桃的肩膀上,“你不许......不许说我姐姐!她才不坏。”
夏桃轻声叫着,说没事,让他自己去玩。
小早被放在地上,扯着她的衣服,别别扭扭的样子,乖巧地说好。
然后直直地穿过墙去,往外面走。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又接上了刚刚的话,双手空着,不知道怎么安放,她侧眼看着地上的那道光,艰难地开口说,“我知道,对于小早的死......我总是怎么也不能原谅自己,所以我总是想做点什么,只要我能做的,就大概可以减轻一点自己的负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