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天启师(3)
罗昊用手指夹住刀刃,将刀柄递给了叶清。
叶清接过刀刃,仔细观察一二后便手起刀落,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用那锋锐的刀刃在手腕尚未愈合的伤口上再来了一刀。
罗昊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他见那白皙的手腕此时皮肉大开,乌黑的血珠子从那伤口处争先恐后的往外涌。
毫不犹豫的撕开迷彩T恤,他将撕开的T恤递给叶清,道:“绑上。”
“不碍事。”
叶清舔舔干瘪的唇瓣,回头看了一眼只剩紧身黑背心的罗昊,问:“吓到你了吧?”
罗昊没有否认,他哪里有人这般自残的啊?
叶清还是接过了那迷彩T恤,那T恤被撕成碎布般,十分方便捆扎伤口。但他没有立即将伤口绑住,而是任由血珠子从手腕处滑落,晃了晃手腕,那乌黑的血珠子便洒向了地上的符纸。
“那女鬼道行颇深,又得了天时地利,不给她来点杀招是不行的。”
见枯黄的符纸被染得差不多了,他又在那程亮的刀刃上用血液涂上满满一层。
叹了一口气,叶清说:“这抓只小鬼就得放些血,哪天我要是死了,定然是这血被放干了。”
“拿好这匕首,待会儿你就找机会把这匕首刺入那女鬼心脏就好,如此我们还有一丝胜算。就算那女鬼狡猾,你插不到心脏,也随便给她来上一刀,到时候我们死了也不算冤枉。”
“对了,别用手去摸那血,有毒。”
将匕首交给罗昊,叶清拍拍身上的泥站起来,用那迷彩绑了手腕就开始布阵。
叶清所学阵法不少,可杀伤力极大的并不多,多亏他这次上山带了些符纸,否则遇到这女鬼除了死,还是死。
将符纸分别贴于不同的树干上,可叶清还不心安,那女鬼连真面目都还没见过就厉害成那样了,这一叠符纸怕是伤不了她。
又挖了五个浅坑埋了五枚铜币,叶清这才停了下来。
算算时间,距离一个小时也只剩一刻钟,拍拍手上的泥,他回头,恰好与那背靠大树的罗昊四目相对。
罗昊问:“好了?”
“还算不错,希望那女鬼别太聪明。”
叶清走过去也靠着树干稍作歇息,“你是怎么跟上来了?”
“你如何发现的?”
“大哥,我先问你问题,你先回答了可好?待会儿就要上战场了,也许下一刻我就英勇牺牲了,难道你想我死不瞑目?”
“我未睡。”
叶清自动脑补罗昊的话,应该是“我未睡,你走时鬼鬼祟祟,我发现了便跟上来了”。
“你大半夜不睡觉有毛病啊?”
罗昊只盯了叶清一眼,叶清顿时败退,他懂了,那眼神他懂了!
那分明就是嘲笑,这有毛病的可不止罗昊一个人,他还不是大半夜不睡觉跑进这深山老林来捉鬼了。
“我和你不一样,我来捉鬼!”
“你不是X大学的学生,我查过。”
叶清捏了捏拳头,这□□的还真是不能相信,糊弄了村长,却被这当警察的给盯上了。
“你怎么想到查我的?我难道不像学生吗?”
“不,你只是不像好成绩。”
好冷,好冷,叶清想这绝对是个冷笑话。
果然罗昊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继续道:“初始我以为你也是记者,便让人查了你,只知道X大学没有你这号人。”
“然后你就晚上不睡觉偷偷跟踪我?我看你还是有病。”
罗昊摇头,“在王晓春家我见到了你,我见你犹豫不决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疑。”
“你还真是警察。”
“多谢。”
叶清气结,他没好气的问:“遇了鬼怎么不见你怕?”
“国家机器不像你想得那么无知,很多事情,皆有记录。”
“那怎么不见你们这些国家机器去请那些和尚道士来这里施法救救那些女童?”
“党,不封建,不迷信。”
“靠!”
见叶清一脚把地上的小石头踹得老远,罗昊安慰道:“见你实力不错,应该是位大师吧?”
叶清冷笑,他又是一脚把地上的石子儿踹开。
“错!忘了告诉你,今年我二十岁,却也是第一次亲手捉鬼。”
说完叶清咧嘴一笑,“你怕不怕?”
“一死而已。”
罗昊缓和的神情瞬间变得肃穆,他握紧了匕首朝那十分阵掠去。而叶清也在这时收起了轻松神色,他双目紧紧盯住那渐渐变得虚幻的金锁链,同时双手迅速结印。
“印成!”
咔……
红光乍现……
☆、第006章
一簇刺目的红光崩碎了那金色锁链,锁链碎裂的同时,十张符纸也紧跟着焚成灰烬。
叶清神色严肃的提醒道:“你且小心。”
他双手所结印成,林间骤然间鼓起一阵旋风,贴于树干上的符纸开始沙沙作响,似有佛音梵唱,又如洪钟雷鸣。只见不远处的漫天红炎越发地躁动,却没有立即朝两人扑来。
红炎滚滚,叶清与罗昊均已经做好对敌的准备,可那女鬼并未出现,叶清右脚在地面上重重一踏,喝道:“厉鬼,还不现身!”
“炎儿,别过去……别过去……”
仍是那莺啼般的嗓音,此时听来却不觉可爱,反而让人头皮发麻。
“炎儿……乖……”
红炎翻腾不息,此时其中裂开一道缝隙,一只灯笼从中探了出来,红纸扎成的灯笼在空中缓缓摇摆着,红炎发出呜咽声,似在抱怨,又像是在撒娇哭诉。
不过待那红灯笼摇晃得越发厉害时,红炎终是不甘的化作一道洪流从灯笼口处灌入。
灯笼得了红炎越发明亮,一阵红光晃眼,等眼睛清亮时叶清这才看清了那手持灯笼之人的模样。
一袭锦绣红裳,头戴鎏金凤冠,似古时女子婚嫁时的装扮。
叶清略微哑然,这女鬼不同以往见过的那些,她除了脸色惨白外,竟然和常人无异,往常的那些女鬼不管何种死相,因心中郁结而成厉鬼,总是没了姣好的面貌。
可这女鬼,淡敷脂粉,配一袭嫁衣,除了在夜里看着有些渗人外,倒也挺算是个娇俏的美人。
女鬼红唇微微抿起,痴痴地盯着叶清。
叶清警惕地盯着那女鬼,随时准备动手。
却见那女鬼双眸含泪,轻道:“大师,杀了我。”
“大师!”
见叶清没有反应,女鬼双目圆瞪,猛地张嘴长啸道:“杀了我!杀!杀!杀!”
叶清并未动手,他心中震惊不已,这女鬼初时那般凶猛,可为何这时口出此言,心中存了疑虑,他便忘了施法。
“别犹豫!”罗昊提醒道。
叶清一咬牙,不再迟疑,“以天启,定鬼命,符动!”
一枚枚符纸刹时燃烧,青烟中演化出一柄柄五彩利剑,利剑若离弦的箭矢朝着女鬼射去。
女鬼闭口不言,她面带笑容的看着那一柄柄五彩利剑飞来,并不出手阻挡。她缓缓闭上眼睛,似乎是在等待利剑穿心,叶清微微叹息,见这女鬼的这般,他心中虽然有些迟疑,却也松了一口气。
可正以为事情已了时,那女鬼手中的灯笼却在这时翻腾起来,红炎从灯笼中涌出,张大了巨嘴将那数柄利剑全给吞了进去。
红炎吞了利剑后一阵翻涌,瞬间膨胀又立即收缩,如此反复几次,终于将那利剑的威能给消耗尽了,可红炎的光芒也黯然了许多,想必是受伤不轻。
“炎儿!”
女鬼露出惊恐之色,她急忙将虚弱的红炎拥入怀里,那红炎在女鬼怀里急速变小,最终化作一簇小指大小的火苗在风中摇曳。
女鬼捧着小火苗,泪珠子不断滴落。
罗昊并没有犹豫,他反手握着匕首以猎豹奔驰的速度向女鬼掠去。
叶清见到那火苗后愣了愣,火灵?
待他回神时罗昊已经逼近那女鬼,眼看着就要递出匕首,他当机立断地伸手双手向前一拥,无形的气波卷起地上的枯叶向罗昊袭去。
那匕首离女鬼胸口尚有半个拳头的距离,罗昊被身后袭来的气流猛地一撞,手中的匕首脱手而出。
女鬼痛地一呼,那匕首已经划过她的胸口,匕首最终落于泥地,却在女鬼的胸口处留下一寸长的刀伤。
罗昊站稳后回头看了叶清一眼,叶清深吸一口凉气,蹙眉解释道:“此鬼无害,不可乱杀。”
见罗昊依然露出不解的样子,叶清继续解释道:“她是被人吸干了血而死,心中有怨故而成鬼。如果我没猜错,她定然是被家中所弃,死后并无人替她殓尸开道,所以鬼差也不收她,便留她一鬼在这世间游荡。”
女鬼捧着火苗,她胸口处的伤口虽然不深,可那刀上有叶清的血,故而此时胸口伤处犹如火烤般疼痛,并伴有滋滋声与一缕缕青烟。
“炎儿,炎儿……”
女鬼见红炎受伤,竟然不管自己的伤而是陷入悲伤中不可自拔。
罗昊又看了叶清一眼。
叶清道:“那红炎应是火灵,火灵性情最是暴烈,却不是邪恶之物,反而是邪物无法与之靠近。”
“见它与那女鬼之间怕是情意颇深,方才那般对我们应该也是怕我们伤了那女鬼。”
罗昊捡起地上的匕首,看了看那女鬼这才回到叶清的身边,“如何?”
“等等罢,那女鬼一心求死,等她心情平复了,再与她说道说道。”
罗昊面无表情地说:“你倒是个有情有义的道士。”
“非也,我非道士,也非有情义,当灭则灭,却不可乱杀。”
罗昊见叶清一脸的认真,并不多言,而是随着他一起静静等待。
女鬼捧着那小火苗儿哭个不停,叶清趁这个时间把方才在地里埋的五枚铜钱全给掏了出来,不可浪费,需考虑成本。
等他把铜钱擦干净收好后那女鬼居然还在哭,他无奈地道:“放心,那火灵只是伤了元气,过个百八十年就恢复过来了,死不了。”
“可是真的?”
“当真!”
那女鬼提着红灯笼缓缓飘近,“炎儿陪我百年有余,早些年我便想寻一古刹求得解脱,可炎儿尚小,我且不能放心,便一直耽搁着此事。”
女鬼瞧了瞧手心的火苗,面色带柔,“如今炎儿灵智已经不弱,想必自己也能照顾自己,倒是我离去的时候了。”
言罢,女鬼旋即盯着叶清,终是问道:“你可使我解脱?”
“魂飞魄散?”
叶清还未答话,一旁的罗昊却是如此问道。
女鬼点点头。
叶清道:“这倒是不难,不过若是有机会让你寻了鬼道入了地狱,你可愿意?”
女鬼呆立当场,久久不曾回应。
叶清又道:“虽是难了些,却也非不可,不过,你需先替我解惑一二。”
“大师尽管问。”
“其一,你来自何方,因何而死;其二,沁水村四名女童灵魂可在你那儿。”
☆、第007章
夜风在林间缭绕不绝,树叶沙沙作响,叶清幽幽叹气,经过半个小时的聆听,看来不仅是他对这女鬼的遭遇颇有感触,同样感触颇深的还有这山中护灵。
看了一眼罗昊,罗昊冷然道:“该杀。”
原来正如叶清所想,这女鬼也是一个苦命的女子,她名素依,生于晚清。
本出生在富贵家,为家中二夫人所生幼女。可二夫人于素依幼时患了重病先一步去了,素依便被交给了大夫人养着。
好在平日里大夫人待她仍是不薄,所受疼爱颇多。可自从她爹遭奸人所害入狱起,家道便日渐没落。
为了免遭牵连,大夫人领着一家人慌忙从长安城迁来了四川。毕竟人生地不熟,再加上几位夫人小姐皆是养尊处优惯了,到了四川依然想着在京城时的风光无限。
巨大的落差让人难以忍受,从那时起,素依便少有人问津。如此艰难的过了三年,素依已经十六岁,虽不是锦衣绣服,可那粗陋的衣服再也遮挡不住素依越发貌美的容颜。她生得落落大方,平日里少言寡语,就如一朵空谷幽兰般,淡香扑面,惹人恋爱。
古时女子嫁得早,素依十六岁,来家里提亲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可大夫人看不上那些人的彩礼和家境,就全给推拒了。
如此这般,素依也觉得挺好,直到有一天,大夫人突然推开了她的房门。
大夫人双眼通红,直愣愣地看着素依并不说话。
素依被她看得心慌,问:“大娘,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大夫人摇摇头,“素素,大娘替你接了门亲事,是锦官城刘员外的大公子。”
“大娘,素依尚小,不欲嫁人。”
大夫人哀叹一声,却并未多言,而是转身离去。
素依本没把这当回事,可她万万没想到,当天夜里在她熟睡时被人下了迷药,待她醒来时已经坐上了前往锦官城的大红花桥。
花轿颠簸,她掀开轿帘,迎亲的队伍里一众粗野大汉,便是想逃也是没有办法。
如此,她便被迎娶进了刘员外家。
没有礼堂,没有三拜九叩,素依径直被捆进了一间黑屋子里关着。
门窗全被锁住,她没有见到刘员外的大公子,也未见到刘员外,每日里只有一盏油灯作伴。
每天三餐有人从小窗口递进来,如此过了七天,一群壮汉闯进屋子里,他们用绳子将手无缚鸡之力的素依牢牢捆住。
他们用小刀划开素依的手腕,用玉碗盛一碗血后便沉默着离去。
为了防止素依轻生自杀,他们更是用铁链子将素依的四肢捆在木床的四角,每天有丫鬟进来伺候素依饮食,偶尔还会替她擦擦身子。
又七天,他们再来一次,又是一碗血被接去。
如此往复,每隔七天便来一次,素依精神日益恍惚,她每天只能侧着头痴痴望着油灯发呆,久久不能言语,想要哭诉心事却开不了口。
第六次时,素依失血昏了过去,等她有意识时方才听到那平日里伺候她的丫鬟在一旁说道:“再忍忍吧,七天后就是最后一次了。大公子体弱,那游方道士替大公子算了一卦,若想大公子活过十八岁,需找到一位与大公子八字相合的女子,以其精血养之,方能活命。”
素依私心想着,七天后,这一切痛苦就能结束了,故而她的精神变得稍稍好些。
七日后,丫鬟替她换上了嫁衣,她静静地等着那些人冲进来割她手腕,取她精血。
自从被捆进了这黑屋子起,她从未有那么一刻有此时这般期待着有人冲进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隔着红头纱,她看到那伺候她的丫鬟推了一文弱公子进来,那公子便是大公子。
丫鬟将大公子推到床前后就退了出去,门砰地一声关上,素依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大公子解开缚住她右手的铁链,冰冷的指腹在她的伤处轻轻摩挲,素依胃里一阵翻涌,酸涩滋味让她欲呕。
强迫压制住吐意,素依闭上眼,脑海里一片空白。
大公子亲了亲她的伤口,然后猛地用牙齿咬住,手腕上的几道旧伤顿时裂开,素依咬牙忍受。
血液顺着手腕流走,疼,从未有过的疼。
她模糊的听到大公子吸允血液时发出的声响,似乎也能听到生命渐渐流逝的潺潺声。
无望,无助,却又期待解脱。
素依并不挣扎,就这般静静地让大公子吸去她的血液,她想,若是能这般死去也好,省去了来日的苦痛折磨。
她忆起了幼时的一些画面,父亲抱着她在院子里赏雪,折一枝冬梅于她,告诉她要做一个如冬梅一般的女子,坚强,自立。
她还忆起了那早早逝去的母亲,她窝在母亲的怀里,母亲拂过她的秀发,温柔地对她道:“我家的素素日后必是个美丽的女子,定会嫁给一个像爹爹一般刚正不阿的好儿郎。”
不知多久,仿佛时间已经停滞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