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执行官(164)
“没关系,我知道。”齐征南一手圈住他的胳膊以防他再乱跑,另一手掏出手机,直接在界面输入了一串数字。
就在按下确认键的同时、传送开始了。下一秒钟,他们就脱离了茫茫大雾,回到了执行官广场附近一个位置偏僻的传送点。
当熟悉的街道和春节装饰物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宋隐一连打了几个哆嗦。双膝忽然一软,险些扑通一声跪倒在了雪地上。
沙弗莱已经走了,而明天秘银也要走;退役执行官的名单已经泄露出去、后果未知;亚历山大与林老师是母子关系,而他们又和正在人间作乱的西西弗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明明那个惬意圆满的除夕之夜才刚刚过去,大家围坐在圆桌边上,酒足饭饱、玩着荒诞不经的游戏。可是忽然间,半空中飞来了一股巨大的龙卷风,搅得天翻地覆、一塌糊涂。
不对,现在还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宋隐摇晃着脑袋,想要甩掉负能量。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身子一轻,是齐征南接过了他背上的秘银,轻轻放在一旁屋檐下的长椅上。
“怎么了?”齐征南又回过头来安抚他,“坐着休息一下?”
“……没事,只是不小心被绊了一下。”
他越这么问,宋隐就越绝对不能让他再多担心:“沙弗莱被那群白衣的鸟人给带走了,所以阿克夏应该已经知道了赌船名单流出的事……我们现在还应该做点什么?”
“我也没有头绪。”齐征南并未刻意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这里太冷了,我们先把秘银带回去再说。”
他们很快就和郁孤台的其他队员取得了联系,临时将秘银藏进了郁孤台的作战准备室内。
沙弗莱的催眠天赋看起来很强劲,秘银依旧安静地沉睡着。余下的全体队员都集中在了一起,听齐征南和宋隐转述刚才发生的情况。
首先发表看法的人是真赭:“之前我不支持西西弗斯抓人是为了死藤水这个观点,因为西西弗斯根本没有能力寻找到大量退役执行官来当做它的苗床。但是现在这个条件已经成熟,死藤水的产量恐怕会井喷。”
“为了攫取利益,不惜挑起战争?西西弗斯以为自己是谁?八国联军还是特朗普?”鼠兔发出怀疑的声音:“西西弗斯挑衅阿克夏?这到底值不值得啊?”
“西西弗斯究竟想干什么,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野牛试图提出一个新的观点,“重要的是,从现在开始,接下来将会发生些什么、什么时候发生——如果能够准备预测,就可以有所防备。”
“现在,西西弗斯正在大规模绑架退役执行官。”齐征南说出了他刚才从系统那里获得的消息:“虽然人间部队已经开始保护行动。但是赌船名单并不包括所有的退役执行官,而这一人群的基数又很大。现在就像是要从沙子里挑芝麻,并不容易。”
“那赌场的原始名单呢?”宋隐追问,“拿了那个去比对的话,效率会更高吧?”
“……”齐征南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四下里忽然一片死寂。
“真没想到老沙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来!”眼睛红红的鼠兔痛心疾首:“难道在他眼里,除了小秘银之外,别人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小秘银也是……真的不能避避风头再回去?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说着说着,他又呜呜地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吵死了,闭嘴吧。”真赭轻轻一拳砸在他的后背上,又顺势揽住了他的肩膀,无声安慰。
“人终究是孤独的,人终究是要死的,生命终究是无意义的①。”野牛忽然说道,“我认识沙弗莱的时间比你们几个都长,这是他在遇到秘银之前的口头禅。是秘银改变了他,但那也仅仅只是一束微光。光亮消失之后,余下的黑暗依旧是无边无际的。”
“谁都不愿意看到现在这种结果,但是木已成舟、懊悔无用,都向前看吧。”
齐征南开始调整队员们的心态,引导他们看清眼前的现实:“假设那些人质现在已经被感染,真正形成噩梦副本至少也需要24到36个小时——也就是说,现在是人间执行部队最为忙碌的时刻,而我们的战斗最快一天之后才会正式开始。请大家抓紧时间养精蓄锐,12小时之后正式进入待命状态。”
说到这里,他又低头看了看沙发上躺着的秘银:“我觉得,没必要等秘银再苏醒过来了。错误的已经错误、失去的已经失去,又何必让他在彻底遗忘之前再经历一次痛苦。你们怎么看?”
其他人显然从未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一时间无人应答。但是从表情来看,并没有人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我支持你。”宋隐表明态度,“沙弗莱说送了秘银一个美梦,那就让他在美梦中回到现实世界中去吧。”
没有人提出明确反对,齐征南以队长的名义最后一次招来了秘银的辅佐官。
“请你把他送去遗忘之所,帮助他完成退职,离开炼狱。”
遗忘之所,就是传说中的“醧忘台”。对于尚未退役的执行官而言,是绝对的禁区。传说只要封闭了在炼狱里的记忆,就能迅速返回自己在人间的肉体当中去。
“明白。”可靠的女性辅佐官平静接受了齐征南的委托,“我会确保他一路平安,直至成功退职,回到正确的身体里去。”
说着,她将沙发上的秘银大横抱起,力气之大,仿佛不费吹灰之力。
“小夏姐!!”鼠兔站起来追了两步,从后头抱住了比他还高半个头的高大女性:“我会想你的!”
“我也会想念你们。”
被称呼为小夏的辅佐官,回头看了看面露忧愁的诸位执行官,然后回报以一个爽朗的微笑:“为什么不开心?这对于你们人类来说难道不是好事吗?”
“有好的一面,但也有让人难过的部分。”宋隐提议道:“你……要不要和其他的辅佐官道个别?”
辅佐官摇了摇头:“刚才已经告别过了。和你们一样,我们也有自己的联络方式。”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作战准备室的墙边,只见墙壁上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扇样式朴素的木板门,左右两侧还贴着红底黑字的书法对联。
【雪后花开春已至,苦尽甘来燕当归】
现场没有人知道这扇门的来历,但却又隐约明白这或许与秘银现实中的那个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仅仅从这副对联上来看,留在人间的亲人们,也正在日夜期盼着一个美丽的奇迹。
很快,她们的愿望就将变成现实。春天到来,滞留在绿眼睛国王身边的小燕子,的确也该飞回昔日的小巢去了。
走到传送门口时,辅佐官最后一次转过身来,抱着怀里昏睡着的秘银,向着郁孤台的众人鞠了一躬:“我们走了。”
齐征南同样率领众人回报以深深的鞠躬致意:“这些年来,辛苦你了。希望我们还能够有继续合作的机会。”
“可能不会有了。”女性辅佐官摇了摇头,却又附上但书:“不过,也许还会再见面的。”
说完这句话,她便不再耽搁,低头朝着木门里走去。而下一秒钟,只见白光一闪,那扇木门从墙壁上消失,无论是秘银还是辅佐官,全都变得无迹可寻了。
在此后长达几分钟的时间里,留在作战准备室里的执行官们陷入了一片异常低沉的气氛之中。
作为队长的齐征南知道这不是一件好事,如今队员们急需的,是有人明确告诉他们接下去该怎么做。
“别留在这里胡思乱想的,都给我回去好好休息!和你们的辅佐官说说话,该做疏导的及时做疏导,准备12小时之后重新集合!”
的确,再留下来也只不过是触景伤情。郁孤台的众人们陆陆续续地散了。齐征南依旧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习惯性地做着离开前的常规检查,却发现沙发旁边的角落里,遗落着一束不怎么起眼的淡蓝色小花。
是沙弗莱送给秘银的那束勿忘我。
短短不过几个小时,送花人和收花人都已经永远地离开,只留下这一束永远不会凋零的永生之花,孤单地开放在炼狱里。它将流落向什么地方?而许多年后,再度看见这束小花的人,又是否知道它曾经见证过什么?
当宋隐将视线重新转向齐征南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自家的恋人低着头,凝视着手中的花束,眼神虽然被垂落的刘海所遮挡,但是那种极端的落寞与怅惘,仍然无所遁形。
尽管并不确定接下来怎样做才最合适,可宋隐知道自己不能视而不见。
他放轻脚步,来到齐征南身边,然后慢慢地靠在了对方的肩膀上:“……怎么办,我现在好想大哭一场喔,你能不能陪我一起?”
齐征南安静片刻,很快明白了宋隐的用意。
“……我可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他反过来将宋隐搂住,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静默了一会儿。并没有人真正落下眼泪,落单的人也许是脆弱的,但他们并不孤独。
然后,仿佛从这无言的拥抱里重新获得了勇气和动力,齐征南将小花束递给宋隐,然后拍了拍他的胳膊。
“走吧,我们把花带回去,种在花坛里。”
作者有话要说: ①加缪:“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 那就是自杀”《西西弗的神话》
顺便《西西弗的神话》这本书也是西西弗组织名称的来历,因此西西弗斯并不是徒劳无功的象征,而是加缪眼中“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剧英雄主义”。
当然,西西弗斯自己眼里的自己是这样的,别人眼里的他们还是一个脑子有问题的组织……
第142章 采菊东篱下
回到宋隐的安全屋之后,二人在花园里寻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将那束勿忘我种了下去。
与此同时,他们也达成了一致,不会对今后看见这束花的人做任何解释——毕竟它背后的故事并不适合为大众所知。
对于那些将自己放置在电车轨道另一侧的人而言,沙弗莱丝毫不顾及他人的残忍做法,似乎也和刽子手、杀人魔没有任何区别。
种花的事只有宋隐和齐征南两个人参与。两位辅佐官难得没有留在安全屋内——之前秘银的辅佐官说她已经提前和同僚们告别,看起来在某个他们所不知道的地方,一场属于辅佐官们的送别会还没有结束。
收拾好铲子铁锹回到屋里,宋隐终于提出了一直压抑在心头的那个打算:“南哥,郁孤台缺了一个人,我要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