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又小雪(115)
步回风在这两人对面,你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顿觉牙疼:“喂,要亲亲我我请回自己房间,别当我不存在!”
谢厌眼珠子一转,丢了个橘子过去,道:“安抚你受伤的心。”
步回风接过,刚准备说“这还差不多”,却见谢厌勾住剑无雪衣领,将人拉过去,分外响亮地啄了下他嘴唇。
“草!”步回风翻了个白眼。
谢厌松开手,翘起一条腿,笑眯眯换了个话题:“说起来,你之前是不是去找了趟陆羡云。”
步回风脸上表情迅速褪去,干瘪成一颗酸涩的橘子,发出沉闷的一声“嗯”。
“看来没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谢厌收起脸上笑容,言辞中带着些许感慨。
“一剑丹心,陆羡云这名字取得真好,一剑丹心报家国。他与悬剑山庄,都选择站在南胤皇室那边。”步回风将手里的橘子抛起又接住,目光随之上下起落,“不过嘛,他本就流着赵氏的血,如此选择,在情理之中。”
顿了顿,又言:“悬剑山庄同皇室乃姻亲关系,亦是此理。以后再见,恐怕就是在战场上了。不过没关系,我们一定能赢!”
言罢开始剥橘子,却不自己吃,剥好递给谢厌,尔后给剑无雪也剥了一个,接着拿起果盘里的苹果,削去皮,切成小瓣,置于盘中,起身道:
“站队的事情,凭我一人之力,或许难以说服我爹。不过在这里养伤的几位,都是追随我爹多年的老将,你们可要随我去见见他们,若他们同意站在你们这边,我爹点头的可能性就更大。”
剑无雪欣然同意。
夜色四拢,上林谷内灯火已上,剑无雪念及谢厌尚未用过晚饭,告别安定侯手下几位老将后,匆匆带谢厌回去暂居的客舍,借此地厨房,着手制作菜肴。
谢厌在灶旁添了张矮凳,端了盘酥饼坐在那,边烤火,边看剑无雪忙碌。谢厌想吃糖醋排骨,剑无雪自然答应,制作工序不繁,但准备过程耗时较长,便煮了碗汤面,配上牛肉丝,让谢厌垫肚子。
矮凳前再添一张桌子,汤面上桌,谢厌将作料拌匀,挑了几根尝过后,倏然笑道:“喂,暖床丫头,我什么时候成你夫人了?”
“原来到目前为止,我的身份仍是暖床丫头?”剑无雪煮茶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挑眉轻问。
排骨焯好后下锅清煮,如今正在沸水中翻滚,不必灶前守候,是以剑无雪得空坐在谢厌对面,替他泡水果茶。
谢厌托着下巴,似乎在仔细思索:“唔,还是烧饭丫头。”
“我要何时才能晋升?”剑无雪眯了眯眼,眸底危险色彩很浓。
谢厌忽略他眸间神采,笑着低下头,慢条斯理吃了一口面,才道:“当然是明媒正娶之后。”
“阿厌,你在暗示我?”剑无雪低声一笑,伸手帮谢厌将一绺垂到颊边的发别去耳后。
“并无,玩笑之语。如今诸事繁忙,根本腾不出时间举办婚典,且婚典于我而言,不过虚礼而已,有或无,都没什么。我是觉得你的族人分外精明,懂得讨人欢心罢了。”谢厌坐直身体,缓缓摇头。
剑无雪又一次眯眼,放下手中物什,坐到谢厌身旁,捏住这人的腰,咬着他耳垂低声道:“婚典极重要,不是虚礼,我要天下人皆知你同我在了一块儿。”
谢厌腰间耳垂皆是敏感地带,轻轻一碰就痒,况且剑无雪手法熟稔,一时之间差点打翻碗筷,不得不求饶:“行行行,不是虚礼,选个黄道吉日举行。”
剑无雪这才满意,松开唇齿,单手揽着谢厌的腰,另一只手继续泡茶。
腌渍排骨的时候,剑无雪低声说起接下来的事宜:“明日开始,各位长老分别启程拜访辰州诸城里的世家贵族。”
“那你呢?”谢厌抿了口茶,顺着他的话问。
剑无雪瘫着一张脸,声音沉沉:“虽然没明说,但我能感觉到,百里一族不会让我亲自出去游说——他们怕我不耐烦了,直接拔剑伤人。”
谢厌没忍住笑出来,眉梢扬起,故作疑问:“哦?我们小混球有这么不通情理吗?”
继而自答其问,语气意味深长:“似乎的确是暴躁的。你看从前,有人来挑衅我,抑或招惹我,你根本不会问缘由,抬手就打人。”
剑无雪平平“哦”了声。
“但他们迎你回来,不可能让你坐在后方,安静当个精神象征,旁的什么事都不做。”谢厌说回方才话题。
“中州已乱,神都所在扶疏城处于中心位置,我会去争取扶疏城。”剑无雪道。
谢厌语气赞同:“扶疏城,中立城,七州最大的学院神都所在之处,实力强悍,典藏丰富。现下局面,大抵无人能中立,如若获取他们支持,必是极好。”
隔了片刻,剑无雪又道:“百里一族还欲以剑圣名号,召集散在辰、中、韶三州的修行者,这一点,并非我愿。”
谢厌轻晃茶盏,借厨房内并不明亮的灯火,看清映在水中的倒映,慢慢开口:“东华王朝的时代过去太久,其中盛况,人们只能从史书得知,无以感同身受。而剑圣陨落不过十数载,名号仍是响亮。”
“我清楚,这是他们迎我归族的最大原因。我虽忆不起从前之事,却也能感觉得出,当剑圣,以手中剑平天下不平之事,并非为了被人追随。”剑无雪道。
谢厌勾起唇角,掀眸望定剑无雪,神色温和:“人是会变的,人心也是。更甚者,在某些时候,你不得不因了一些事,去做有违本心的改变。”
“……我会考虑。”剑无雪说得有些勉强。
谢厌脖颈朝后仰了仰,手伸出来,靠近灶下的火,隔着指尖看火舌跳跃,语气轻轻:“嗯。扶疏城内的实际主持者为神都,此行,我就不同你一道了。”
剑无雪握住谢厌的手:“你且在上林谷等我,或回东风一梦遥。”
谢厌点头道“好”。
过了约莫一刻钟时间,糖醋排骨终于烧好,剑无雪为谢厌盛了小半碗米饭,看他慢条斯理吃完,再度厨房进行收拾。
回房后,两人说了会儿话,谢厌挑亮灯花,掏出一本话本,堪堪翻了十数页,剑无雪缠过来,哄着他陪自己玩。
剑无雪闭关不过三日,却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将谢厌翻来覆去折腾,似要将错过的补回来,直至夤夜,谢厌挂在他身上睡着,方才罢休。
是年正月三十,风拂姹红,雨润山川,剑无雪未惊动熟睡的谢厌,独自起身,洗漱穿戴过后,前往中州扶疏城;步回风于同日启程,赶往安定侯封地青城。
天下不安,四方祸事迭生,方过一日,数百年不曾踏足上林谷的醉卧公子最千秋来访,见得谢厌,向他递去一本薄薄书册。尚不及翻阅,听得敲门声响,来者为百里族人,焦急道:
“夫人,族长至太玄山后,重访故地,突发晕厥,数时辰未醒,经神都太素堂诊治,乃神魂有损……”
来者尚未说完,谢厌便放下手中杯盏,拉起最千秋,捏碎传送符纸,现身太玄山上。
开通天之路
剑无雪没在神都, 稍加打听,才知他在八一街上谢厌的宅邸内。谢厌连忙赶过去。
太素堂的人已然离去,唯余哑仆与剑无雪带来的几个下属侍立门前,院落间四处静悄悄的,春枝带水,晶莹滴凝。
谢厌拽着最千秋过去,甫推门, 便感一阵寒气倏然蹿出。
最千秋收起懒散模样, 面露凝重, 环视屋内一周,可刚起头道了声“你”,就被谢厌打断。
“我也进去。”谢厌知晓最千秋想说什么, 满不在意道,“不就是冷了点吗?”
“这寒气乃剑无雪元力所化,会伤人。”最千秋提醒他。
谢厌神色淡然:“无妨。”
最千秋不再阻止, 丢了道符到谢厌身上, 快步走近床畔。
这并非剑无雪自己的房间,而是谢厌的, 床铺得很厚, 四周都有炭盆,现下这些都结了一层冰, 炭盆根本燃不起火。
剑无雪躺在床中央, 高马尾齐整冷肃, 眸眼沉阖, 唇线紧抿。模样自是清俊的,却因缭绕周身的冷雾,失了大半人气。
这样的剑无雪看得谢厌不太舒服,他在身上多披了件大氅后,倾过身去,跟揉猫脑袋似的揉乱剑无雪的发,尔后退开到一旁,让最千秋为剑无雪诊脉。
最千秋抬指搭上剑无雪手腕内侧,谢厌缓缓眨了下眼,渐渐屏息凝神。
短短片刻遭无限拉长,仿佛光阴轮转数回,生死颠簸,沧海寂灭。
窗外风过,引得聚于叶间的水犹如雨下,哗啦啦砸向地面,绽放成花,在这片碎响中,最千秋收回手,对谢厌道:“神魂的确有损,但并非一日两日之内所受,只是近日暴露出而已。”
“受伤时间大约在十八年前,对吗?”谢厌敛下眸光,对此并不惊讶。
最千秋点头。
倏然的,谢厌嗤笑出声:“我知晓了。”
“怎么说?”最千秋挑眉。
谢厌拢了拢袖口,抬眼望向最千秋:“可还记得北云岫?”
最千秋:“自然。”
“我已确认,剑无雪同北云岫乃是一人……”谢厌将至阳之气与北云岫的事情逐一告诉最千秋,并言,“他记忆上的缺失,应当也是雪清境搞出来的。”
“说起他的记忆,你且看看,我方才交给你的,是何物。”最千秋在房间里捡了张椅子坐下,边说,边摘下指尖护甲,继而从鸿蒙戒里取出一套金针,摊开在桌上。
看这架势,是要为剑无雪施诊固魂。
谢厌依言照办,掏出那本书册,快速浏览。
“这是一种失传多年的秘术,被施术者,会被定期清空记忆,并且医者查无可循。我怀疑,剑无雪的记忆,便是因此丧失的。”最千秋掀眸看了谢厌一眼,慢条斯理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