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霸王龙一起恋爱的日子(77)
这里还有人类存在吗?
但伊莱顾不上这么多了,他必须赶紧回到诺亚的身边去。他尝试着踩在第一根木头上,这个粗糙的阶梯意外很稳,摸起来已经有点年头了,居然没有起青苔也没有开裂。
爬九十度的阶梯是一件体力活,伊莱气喘吁吁,爬一会休息一会。在阶梯附近的石头上,他陆陆续续能看到符号和文字,有人曾经用什么东西在上面写写画画,那些字看上去像另一个国家的语言,笔锋凌厉,写下文字的人似乎有满腔的愤怒,可惜被植物侵蚀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看不懂的只言片语。
伊莱想将这些痕迹拍下来,往兜里一摸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带手机,只能认真地将它们刻在脑子里。向上爬了大约十几分钟,阶梯到了尽头,他踩着最后一根木头,上到了一个突起的平台上。
昏暗的迷雾里面,他看到什么一个黑色的棱廓,似乎是建筑物。
地底深处存在的人类建筑物。
这个场景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了,伊莱忍不住往建筑的方向走了一段距离,慢慢的,那东西从雾里面浮现出来,展示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那是一座称得上破旧的木屋,门已经坏了,藤蔓将它当成良好的支架爬得到处都是,总共也就比一个人高上一点点,有些木头被什么东西腐蚀掉了,露出一个个空空的洞。
在木屋旁边,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站着,一身特殊材质的防护服,有些长的头发落在肩头。
只一眼,伊莱便认出了他,那是一直没有露面的艾萨克——
他的心沉到了底,一股极为复杂的情绪涌上来。他摸到了兜里的□□,悄悄地上膛,对准了那个背影,又往前走了几步。
艾萨克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竟然连这么大一个活人的靠近都没有感觉到。伊莱靠近了之后才发现,他的身前躺在两具白骨。
白骨身上还残留着几乎与土地融为一体的布料,勉强能辨认出来是类似于冲锋衣的东西,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过世的,它们以一个非常安详的姿势并肩平躺着,就好像医学院里面的骨架标本一样保留完整。
在骨架的边上插着一把相对要新很多的匕首,看上去像一种特殊的纪念方式。伊莱望着那把匕首,忍不住微微皱起眉。
那把匕首柄上的花纹,他曾经见过的。
[88.88.博弈(终)]
还没等他想起来那把匕首到底在哪里见过, 艾萨克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来了。更新最快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穿过濛濛的薄雾,径直对上伊莱的目光。伊莱紧紧地握住手里的枪,低声道:“别动。”
艾萨克的视线落在了他脸上的青斑上,眼中浮现起一些迷茫,似乎在刹那间分不清幻境和真实。他朝着伊莱的方向走了两步,哑声道:“伊莱?”
伊莱的手因为疼痛而微微发抖, 往后退了半步:“站住。”
艾萨克停住了, 眼里的迷茫逐渐褪去, 脸上的表情慢慢凝固, 眉间皱起了深深的沟。
“龙母死了。”伊莱说。
无言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彼此都是世间最后的亲人的两人,一人举着枪, 一人凝成了一座冰冷的雕塑。
伊莱的左胸口开始抽痛,过于复杂的情绪在心脏里面膨胀,挤压着本就不多的空间。他的嘴唇用力地抿起,浅蓝色的眼睛大睁着, 像是要报复什么一样,咬牙又重复了一遍:“龙母死了。”
艾萨克总有有了一点反应,仿佛从漫长里的梦里醒来,颤动的焦距聚集在了黑漆漆的枪口, 五官被植物发出来荧光映着, 好像一张僵硬的面具。
“怎么死的?”他轻声问。
“你派去的人用生物枪瞄准了它, 把它融成了一滩没有组织的液体。”伊莱的声带不停地发紧, “死亡的过程很短,痛苦……大约是有的。”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咽下去的艾薇草汁还在胃里滚动,伊莱咳嗽了几声,换下了酸痛的右手,有些勉强地用左手举着枪。
艾萨克微微低下了头,表情是一大片无力的空白。
“你都想起来了?”
“一部分吧。”
十几年的计划付之东流,艾萨克却什么表现都没有,低头沉默地盯着地上莹莹的绿草,然后安静地朝着伊莱的方向走了过去。
伊莱明明是举着枪的那一个,却开始不断地往后退。他十几岁的时候接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即使如今已经病入膏肓,如何扣动扳机、如何将子弹送进眼前人的心脏他都还一清二楚着。但艾萨克的每一次靠近都让他情不自禁的后退,仿佛要努力避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他退到了山崖的边缘,而艾萨克走到了他的面前,伸出手,稳稳地握住了他颤抖的手,将枪口抵在了自己最致命的地方。
伊莱的呼吸有些急促,浅蓝色的眼睛慢慢被愤怒、失望和痛苦充满,他盯着眼前这张已经开始长出细小皱纹的脸,道:“你没有做选择的资格,这个选择应该由我决定。”
艾萨克缓慢地吸了一口气,空白的表情开始缓和,永远都紧绷着的肩膀松懈下来,冲着伊莱露出了一个温柔又无奈的浅笑。
他松开了握着伊莱的手,微微往后退了半步。
“你说得对。对不起,伊莱。”他说。“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
伊莱的鼻腔发酸,巨大的失落让他片刻之间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个人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是父亲去世之后陪伴他的成长近十年的人,而此刻他却举着枪,手里握着一个荒唐的裁决权。
“我叫了你几十年的叔叔,”伊莱的声音有些发抖,“哪怕只是几个短暂的念头也行,你有把我当做过亲人么?”
艾萨克浅蓝色的眼睛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注视着他。
“也许吧,”他轻声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人类的感情太过于复杂了,绝大部分时间里我自己都理不清它们。”
片刻的停顿,他的目光落在了伊莱的嘴唇上。
“但伊莱你总是不相同的。亲人么?……那就当是亲人吧。”
话里话外没头没尾,伊莱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里,感到了一股难过的无力。
他问了一个不算问题的问题:“你是人类吗?”
而这个不算问题的问题似乎难住了他,全世界数一数二的聪明大脑微微低下去,思索了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他转过身,又把目光落在了那两具安详的白骨上。
“那是我的父母,纯正的人类精英,毕业于名校,从同学到夫妻,双双致力于地质研究,在一次偶尔的探险中发现了西尔维亚森林的秘密,”他用平静的语气描述着,“大约是被困在了这里之后,我的母亲才发现自己怀孕了……这里是我的出生地。”
伊莱望着那把觉得眼熟的匕首柄,忽然之间想起来,他曾经在父亲的保险柜里见过同样花纹的鞘。
“是我爷爷……”
“你爷爷是他们的老师,为了找自己失踪的得意门生,一路追到了这里,”艾萨克垂着眼,“他是一个聪明的人,永远知道做什么才是对的,所以一直到死都没有说半个字。我是他正确的人生里最大的错误——”
“不,就算再重来一次,他也会选择把你带出来,因为你是人类。”
艾萨克重新转过身,望着伊莱微微笑了起来:“我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离开的时候在地下湖底部炸出了一条连接海洋的通道,龙母就从那个通道里一路追到西尔维亚。那个时候我刚刚被收养,进入了人类的学校,圣诞节前的最后一个周末,你父亲把我独自丢在了森林边缘,我又冷又饿地找着路,然后看到一头巨大的怪物伤痕累累地从森林里闯出来,似乎在躲避着什么,我发出了尖叫,而她突然之间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大步走到了我的身前。”
“她身上散发着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巨大的深色瞳孔里映着我的脸,我一直哭,一直哭,她用头部温柔地蹭了蹭我的身体,然后被数十支麻醉药击中,在我的面前倒了下来。”
艾萨克的脸色苍白:“她倒下的距离离我那么近,只要一伸手,我就能碰到她还有呼吸的鼻子……”
伊莱呼吸急促,像是要把他唤醒一样提高了音量:“龙母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
艾萨克的目光重新落在他的脸上,又往前走了一步,让他的枪口可以稳稳地靠在他的胸膛,然后伸手,将伊莱过长的留海别在了耳朵后面。
他用呢喃一般的语调说着:“接受她的死亡,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混迹在正常的人类里面,结婚生子,然后死在现代化的医院里?”
伊莱感到强烈的难过,他眼睛发红,下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
艾萨克温柔地望着他,手再一次握上了他拿枪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他的嘴唇,擦掉了上面的血迹。
“对不起,伊莱。”
“我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
“把艾薇草做高温萃取,每天注入5毫升,持续一个星期,便能缓解你的症状。一定不要注射过多,它会让人上瘾。”
“我和铁骨之间有过一个约定,它帮我复活龙母,我在事成之后把西尔维亚交给它。它想要建立一个恐龙的王国……很抱歉,我必须遵守我的诺言。”
伊莱的嘴唇在发抖:“艾萨克……”
艾萨克按住了他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伊莱疯狂地想把手抽出来,却无论如何都挣不开他的力道,于是直接用另外一只手去试图掰开他。两人博弈一般地挣扎着,不知道是谁先扣动了扳机,巨大的枪响打破了山谷的寂静,子弹却没有从艾萨克的胸膛里穿过去,挣扎之中枪口偏移了方向,只是打穿了他的肩膀。
伊莱猛地把□□扔下了山谷,满头冷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艾萨克因为冲击力而连退几步,半跪在了地上,伊莱想去查看他的伤口,突然之间,从上方传来了暴龙的愤怒的咆哮,一个庞大的黑影直接从山崖顶端跳了下来,带起一阵强烈的震动和无数飞溅的石砾。
“走……”艾萨克咬着牙说,“去湖里,湖底有通道,快……”
空气中弥漫着子弹的硝烟味和浓重的血腥味,伤痕累累的铁骨看了一眼艾萨克,发出了愤怒的巨吼,俯下身,甩动长尾,朝着伊莱直冲了过来。
[89.89.坠落]
伊莱下意识地朝着阶梯的地方跑了过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在一头暴怒的生物武器面前,病重的他脆弱得就好像一只蚂蚁,一眨眼的工夫, 那条鞭子一样的长尾巴已经甩到了身前,他甚至感觉到了尖锐的风声,身体已经来不及做任何的反应,浑身地肌肉都随之绷紧, 汗毛倒立——
一个黑影猛地将他扑倒在地,温热粘稠的血液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收藏本站在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铁骨硬生生地收回了自己的攻击,而他身上的人依然被尾巴的惯性扫到,伊莱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骨头断裂的清脆声音, 然后被一股巨大的里带着,连同抱着他的人一起从突起的山崖平台里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