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创业指南(4)
方齐砚站在原地暗忖:她与段云箫究竟是什么关系?但还没开展起幻想,就被虽转变成断断续续,却存在感依然很高的抽噎声抓回了现实。
“你、你也……看见了,”苹果树少年抽抽搭搭,似是在努力回复情绪,呜咽道:“我没、没有名字,也不被主人在意。”
原来伤心事不止一件,而有两件……不过名字对于生命体而言,的确是有很重要的存在意义的。方齐砚心生同情,拍拍他的肩膀,表示能够理解。随后指向屋子:“那位女子,就是你的主人吗?”
“你是……说……慕瑶吗?”苹果树少年脾气虽然变化无常,性格却很是耿直。可能是怕水分流失太多,泥里吸不上来,他的眼泪渐渐止住了,一吸一顿道:“大部分时间照顾我的人是她、但我属于村长家……他们也都是我的主人。”
莫非种在谁家的地里,树的归属权就属于这家?方齐砚飞快整理着听来的线索——
那位少女叫慕瑶,应是村长的女儿,并与段云箫交情不浅。而这些地里长得像人类的植物,尽管可以交流,却好像不怎么被看重。于他是很新奇,或许在当地只是十分寻常可见的事物。
……
没多久,慕瑶便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黑色砂锅走了出来。见方齐砚一直站在苹果树旁不语,以为他是想吃苹果,就开口招呼他随意去摘。
方齐砚摆摆手。他对苹果虽谈不上喜欢,但也不算讨厌。只是眼下去从这眼泪汪汪的苹果树少年身上摘取果实,好像趁火打劫一样。
倒是苹果树少年一反常态。见他一直没有行动,便自己主动用手摘了几个,并一股脑地塞进他的袖子里,擦了擦眼睛,垂着头道:“主人说给你,你就拿着吧。”
难道,这些有自己意志的植物,却无法违抗所谓主人的命令吗?方齐砚朝垂头丧气的苹果树少年道了谢,随后与慕瑶一同回去。
半道中,他始终在意之前那张因没有名字而哭的可怜兮兮的脸。终是下定决心,问身侧之人:“……慕瑶,为什么不能给苹果树取个名字呢?”倘若对方较真问他为何这么询问,便说自己烧糊涂了,忘记了原因,却在此刻非常想知道答案。
好在慕瑶并没有追问,而是将原因娓娓道来。
人形树(即苹果树少年那样半人半树的植物)是一种珍贵而独特的植物。长在地里时,比寻常果树产量要高2-3倍。但在特定情况——即在植物本身的意愿要求下赋予名字,可以将人的部分也摘下,从此变成类似人类的存在。
只是有3个缺点,一是摘下后,人形态即成为新的主体,虽然也可以结果,产量会变得十分低下,甚至几个月才结1枚;二是人形态和寻常人一样需要吃饭喝水上厕所,从一朝产粮变成了耗粮;三是只有赋予名字的那个主人才可以将人形树的人类部分摘下。如果非此人去硬采摘,人形树的人类部分落地即会死亡。
综合考虑下,如果不是想将人形树的人体部分摘下当成同类来相处,赋予名字这种行为,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方齐砚心情登时有些复杂。从慕瑶的叙述便可判断,他们一家只是把苹果树少年当成一棵普通的高产量果树。并无摘下他的想法,自然也不会给予名字。
这样反而才能使他更安全地长在地里。
只是从初来此世的他的角度来看,对于苹果树少年的渴求,着实觉得有些惋惜。之前还曾想,若只是慕瑶不愿想名字,他倒可以提供一个。比如说——阿炮(apple)。多符合那个少年的性格啊……
只可惜,这个世界的离奇之事,似乎并不逊于之前的“梦境”。
待慕遥将方齐砚送到他家院子后,便微笑着挥手告别离去。
回屋放下苹果,方齐砚坐在桌边,将砂锅盖打开,面前立时传来一股喷香好闻的肉味来。他喝着汤,猜测之前的鸡汤很有可能也是慕遥送来的。
只是,她为什么会对段云箫那么好。而段云箫在地府与自己交谈时,却全然没有提到过她?
好想再见他一面问些事情。
胡思乱想之余,一锅汤也渐渐见底。方齐砚摸着圆鼓鼓的肚子,起身伸个懒腰,随后环视周围。
现在,终于有时间和精力来观察这间屋子了——
房间里摆放的物品杂而不乱。以门为界,左边的两个墙角分别摆放着木床与竹制的三层书架——上面两排整齐地放满了书,都是些《淮南子》《南华经》之类的古书,还有一两本菜谱;最下层放着文房四宝。方齐砚捧起砚台,又想起父亲来。
他之所以得名为“砚”,也是因幼时抓阄之物为砚台。尽管长大后才从母亲那里得知,当时父亲只在他周围放了纸墨笔砚……而此刻除了怀念,再也没有分毫对父亲的抱怨了。他叹口气,将砚台放回原处。
床对面的斜角是擦得很干净的灶头,有序放着白瓷水壶,几个瓷碗和一些瓶瓶罐罐,里面保存的白色晶体,像是盐和其他一些调味品。旁边地上矗着一个米缸,里面只有薄薄一层米了。
房间正中央是一张陈旧的黄梨木桌和一把同套木椅。桌面除了之前吃剩下的砂锅和碗,边角处还放着一座体型不大的青铜材质的灯台及一截青竹管。灯座上面插着燃至半根的白蜡烛。竹管打开是一些卷着的黄纸——上面留存有微弱的火星。当方齐砚想到这可能是点火用的火折子时,火星已经悉数都熄灭了。
看来今晚是没有办法点灯了。
趁天色还没暗,他将屋中物品的摆放位置大致记了一遍,又去院子里走了一圈,发现柴火堆在屋后。而日常饮用的水,应该是来自院子里的那口大水缸。水缸旁是一个木水桶,周围没有井,估计要去村里找井取水。
天色终于暗了下来。几许零星跃于苍穹。桥对岸的村民们纷纷回家,在屋里亮起烛火。远远望去,亦是星星点点。
方齐砚在院子里驻留了一会,直到漆色夜空布满繁星,煞是好看。只是没多久便寒风四起,他只好回到漆黑一片的屋中,摸到床上睡觉。希望能于梦中再见到一次段云箫。
他还有好多好多疑问要问……
而在这没有电和手机的古早年代,要在硬邦邦的木床上躺尸至入眠,并非一件简单的事。
虽然很想立刻就睡着,但他的思绪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清空。
首当其冲地,便是日后该如何生存下来——
今天用掉了12枚铜板,他还剩下2个银角子和4枚铜板,加上缸里一层浅浅的米及院子里那些绿色叶菜,这些就是段云箫留给他的全部家当了。
若一日三餐都吃最便宜的菜包,一天十个,还够用上十天……只是在那之后,将彻底身无分文。
这并非像是从前,还有父母供着。从今往后,孤身在这异世的他得自己想办法去努力赚钱,不然,连生计都将成为严峻的问题。何况,他还答应了段云箫,要帮他播散声名及报仇。
常言道:美梦成真。可他却好,成真梦境伴随而来的却是诸多烦恼!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也睡不着,可能是之前沉睡太久了……索性也不勉强,起身靠在床头,睁着双眼,让视线在黝黑的屋里随意乱飞。
低头——
只能看到地上一小块从贴着白纸的木窗中透进来的惨淡月光。
平视——
完全看不见斜对面的漆黑屋角。
抬头——
那里是房梁。理应当然也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但却逐渐发现半空之中有点古怪。那里并非完全漆黑,而是存有一个浅浅的白色轮廓。看上去,怎么那么像是一个人的身影?
方齐砚揉揉眼睛,凝神注目。
那的确是一个人的背影。还能清晰看到对方身上穿的是一件浅色的上衣。
他的心脏不自觉就加快了跳速。不是紧张,而是愤怒!
正所谓盗亦有道,这么穷的人家也好意思来偷,简直丧心病狂!
不知是听到了他血脉偾张的心跳声,还是愤气填膺的腹诽声……那个背影渐渐调转方向,于房梁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两人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
突然,房梁上的人开口问道:“……你能看见我?”
第5章 姜书昱(修)
真是个嚣张的贼啊!还未得手,竟敢先声夺人?方齐砚紧盯着他,只觉这异世也一样世风日下。随后,他便挺直脊背,不甘示弱道:“你不也能看见我吗?”语毕,又迅速环顾了周围一圈,追踪是否还有别的同伙。
但视线触及到的仍是一片浓重夜色。在这之中,并看不出还有其他事物存在。仿佛在这间安静又黑咕隆咚的屋子里,原有那些桌椅、书架等,也都消失殆尽了……虽知是夜深隐没在了黑暗中,他却渐渐滋生出一股不协调感——
如果连近在咫尺的椅子都看不清,又怎能瞧见离床更远的房梁上的一个人?
不应该也是看不见的状态吗?
真是蹊跷。
但此时的他还没往灵异方面想,只认为敌虽一人,但在上高高俯视的视野极佳,对自己位置的变化了若指掌,十分不利。索性也不动弹,只以不变应万变。随后半眯起眼,再次打量半空。
果真是望不见那人身下所坐房梁的具体轮廓,却能影影倬倬地看出他穿了一身和寻常村民差不多的古朴服装——外袍颜色极浅,如同借了地上惨淡的月光渡在身上。因距离有些远,无法探清他的具体相貌,却在持续观察中,突兀地发现对方的身体,竟时而有些若隐若现。
方齐砚暗下一惊。为了证明不是错觉,他将眼睛睁得极大,并维持数秒不眨——还真捕捉到了那个身影在极短刹那间变得通透、显出背后黑暗来的影像!而至下一秒,便又恢复如初。
实是诡异。
他脑中瞬时流窜出了一种新的可能性:难道这人的真实身份不是小偷……
而是鬼魂、幽灵一般的存在?
所以才会说出“你能看见我”这种奇怪的话来。
先声夺人,也不是为了挑衅。而是因自己被突然看见,感到惊奇?
……
在他思索期间,幸好对方也始终没有新的动作。大家好像都在互相观察。
方齐砚越想越觉得,这一定是个鬼!只是不知为何出现在他屋里。
难道是流离在人间的游魂,恰好路过这里?
若在今日之前看见此等场景,他是决计不会像现在这般保持淡定。只因已去地府走过一遭,现下再遇见鬼,虽觉不可思议,倒也没生出什么害怕心理,反而多出一些好奇。
不知自己为何忽然开了天眼。莫非是去过地府的缘由?抑或是段云箫原本就是能见鬼的体质?
毕竟在来这之前,他可从来没有看见过鬼的经历。
但不管怎么样,既然对方不是来打劫的,那便好说。他换了个放松的坐姿,对着上方招手喊道:“兄dei,下来聊聊好吗~我知道你是鬼!”正好他也嫌无聊睡不着觉,眼下有个可以正常交流的对象,即使是鬼,也非坏事。
那鬼听到方齐砚主动招呼他,声音没有惊惧就算了,为什么还带有几分期待?也是十分新奇。但并没有因此而动弹,仍是坐在房梁上,饶有兴致地开口:“你是谁——段云箫他怎么了?”
有趣,他也认识段云箫?
方齐砚心中又闪过无数问题。但见对方保持距离,似乎还不太信任自己,便先回答了他的问题,将自己的名字和与段云箫在地府见面的事情全盘告知。而在叙述中,他感到周身传来一阵异样寒冷,仿佛窗子上破了一个洞,将外面的寒气悄然侵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