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界公敌 一(6)
吴中平说不出话。妈妈王春晓掩面，低声说：“你爷爷跟你的情况不一样，并不单单是昏迷。老人家本身身体就不太好，住院后，检查出来是过量辐射导致细胞病变，大量细胞坏死，没有药医治，强行脑休眠了。”
脑休眠，活死人。不能算死，也不能算活。
吴骇喃喃道：“为什么？”
吴骇从薄被里拿起爷爷的手，那形同枯槁的手，就像骨头上包了层皮，跟他富有活力的白净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同样都是昏迷三年……他住在宽敞明亮的大医院的高级病房，而他爷爷却只能住在狭窄的，几乎看不见光的小房间里，孤零零一个人。
“为什么啊！”吴骇声嘶力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冲爸妈吼道，“为什么让我住在安乐医院高级病房，却让爷爷住在这种破旧的地方。为什么要脑休眠，为什么没有药可以治，现在医术那么发达，缺胳膊断腿都能再生，为什么不救爷爷！”
为什么？
吴中平刚毅的面庞细微地抖动，眼里闪烁着泪光，说：“是我们没本事啊。”
就这一句话，像一盆冷水哐当一下，吴骇顿时怔住了。
这是向来要强的爸爸会说的话吗？
换做以前，吴骇敢对着他们吼，以吴中平的脾气，早就一巴掌抽过去了，这里也是医院，有别的病人和家属，大吵大闹像什么话。
可他没办法，这是他唯一的儿子，床上躺着的也是他唯一的父亲。
如果可以，他也想把年迈的父亲送进最好的医院，享受最好的医疗待遇，可是事实却是，不能。
没有亲身经历过，不知道选择的艰难。
王春晓地说：“小骇，爸妈向你道歉。”
吴骇嘴唇动了动，心情并没有好受一点点，眼泪直往下掉。
他想说，我算什么呀？我的命是你们救回来的，你们就该说‘你有什么资格冲我们发火’，我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一直都是很听爸妈的话的。
在他眼里，爸妈是一片天，是家里的一棵大树，他依附着树成长，仰慕树的高大，屈服于大树的绝对权威。
明明昨天还是这样……
吴骇一时难以接受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
这一刻，小小的病房里，父亲肩膀微微颤抖，吴骇恍然意识到父亲没有那么高大，肩膀不如以前那么宽厚，母亲不再年轻，眼角、额头都出现了明显的皱纹。
他们不是万能，也会有脆弱，特别无力的时候，没办法满足到自己的全部需求，悲伤到极致了也没办法很好地安慰到他。
这时候需要自己振作，反过来作为父母的依靠，就像儿时的自己依赖他们一样。
他已经十五岁了，跟昏迷之前不一样了。
心态在很短的时间调整过来。
吴骇止住悲伤，抹掉眼泪。
正如爸妈说的，还不是最坏的情况，爷爷送重伤的他来大城市就医，所以避开了更可怕的危险。比起那些丧命的人，爷爷的命是保住了。细胞坏死的情况得到减慢，只要在完全坏死之前，能找到治疗的药物，就还有救。
爸妈无计可施，但他不一样，他是军士，他有军功，军功能买到钱买不到的东西！
吴骇问：“爸，我在安乐医院住院三年，总共花了多少钱？”
“你还小，钱的事不用你操心。”
“不是，爸，我……”
……
112号病房，一群年轻人进进出出，大多十二岁到十八岁上下。
“都给我洗，洗干净点。等会我爸会派医生来检查的，谁负责的活死人，身上要是有一点破了皮，我揍死你！”
穿着一身休闲装，身材高大的棕发青年坐在门外的长椅上发号施令，旁边还跟这个瘦子跟班，名陈侯，绰号猴子。
“徐少放心，我已经号召全小区的孩子来帮您的忙，很快搞定，保证干干净净。”
徐大烈心里不爽，他爸开的这家小医院，在外面花天酒地，他怎么了，不就跟小护士调了下情吗，被他爸看见，居然就罚他照顾活死人一个月，要他帮着洗澡，如果是年轻女人还好，七老八十快入土的老头老太，他才懒得伺候，直接号召密集住宅区内的孩子帮他干活。
迫于徐大烈的权势和暴力，小区的孩子不敢怒，也不敢言。
“猴子，朱旁没来？”徐大烈岔开腿坐着，两眼下一圈青黑，嘴唇发乌，“那个死小胖子，放假没钱上补习班，肯定宅在家，我的忙都敢不帮，以后逮到揍一次。”
陈侯一招呼：“都听到了，徐少发话，以后见到朱旁那小子，逮到一次揍一次。”
徐大烈还算满意，可就在这时——
“为什么！”
一声大喊从走廊另一头的房间传来，似有人在凄厉地哭喊：“为什么让我住在安乐医院高级病房，却让爷爷住在这种破旧的地方，为什么要脑休眠……”
顿时，忙进忙出的孩子脸色古怪，纷纷看向徐大烈。
徐大烈更不爽了：“卧槽，谁他妈在这儿给老子装逼，住个安乐医院了不起！”
陈侯道：“听声音好像没成年，徐少，整片小区的孩子，我们都收过保护费的，住院的人我几乎都认识，这肯定是新来的，不知道规矩，敢在老大的医院大吼大叫，胆肥。”
陈侯示意大伙：“走，去教训教训。”
徐大烈：“别在医院闹事，不然惹毛我老爸，下次整个医院的厕所全归你们扫。”
“干活都利索点，在这儿等着。”
“你跟我过去。”徐大烈拎着陈侯的衣领，大步往声音的源头走去。
……
121号病房。
吴骇刚问完，吴中平皱起眉头：“你还小，钱的事不用你操心。”
“你身体并没受多重的伤，住院三年总共花的钱，我们刚好负担得起，就算拿来救爷爷，也只能延缓细胞死亡时间，根治的药，买不起，也没法买。但用在你身上，却能救你的命。”
王春晓点头说：“还好你醒得早，不然再过一年，连这样的老爷子都看不到了。”
吴骇正色道：“爸，妈，我在安乐医院住院三年花了多少钱？如果不超过一百八十万，我有办法。”
“六十多万。”
已经是爸妈全部积蓄加三年来拼命工作所赚下来的。而吴骇说的一百八十万，对他们来说都是天文数字，想都不敢想。
“也就是说一年二十万左右。”一年两点军功。就算爷爷情况比较糟糕，那他的军功让爷爷住个一年半年是没问题的，至少能让爷爷休眠的身体恢复到最健康的状态，延缓细胞坏死，争取来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吴骇一定能赚取到足够的军功，把爷爷救活。毕竟他都已经是一星军士了。
爷爷才七十八岁，现在新人类平均寿命都到一百多岁了。爷爷肯定也能长命百岁。
华城各个医院都有网络终端自助机，可供军功消费。这个小医院肯定也有。
如果可以，吴骇打算给爷爷挑个更好的医院，安乐医院今天就出过事，实在不安全，其他两家大医院都半斤八两。当然最安全的莫过于军区医院，那是军士及家属才能去的医院，自然更贵。
罗中平和王春晓不敢相信：“儿子，你说你有办法是，是什么意思？”
“爸，妈，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吴骇正要去确认。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嘭！
半掩着的房门被粗暴地踹开了。
“刚才是谁在吼。”徐大烈一脸狠厉，眼下青黑，打量了下这屋里人。
跟班猴子记人很准，一看顿时心里有了谱，能住在这里病房的能是些什么的，果然都是一副穷样，也就儿子长得白净点，跟黑瘦显老的爸妈不是一个画风，眼睛还红着。
这么大了居然哭，怂样。
“嫌老子的医院破是吧，有本事不住！谁愿意伺候谁伺候去。”
作者有话要说： 手残容易敲错。干脆改掉。
吴骇的妈妈叫王春晓，‘春眠不觉晓’的‘春晓’。
☆、 预约军区医院
“不好意思，儿子小，谅解一下。”吴中平拦住了儿子。
徐大烈，小区附属医院徐院长的儿子，人特霸道，蛮不讲理，可老人还要在这儿住，还是不要得罪这人的好。
“吵到你们了是吧，真对不住，刚才是我们说话太大声了。”王春晓笑着打圆场，“不用麻烦了，老爷子，我们来收拾。”
“那你们就自己洗吧。旁边那三间就都交给你们了。”徐大烈正愁没人使唤，见爸妈窝囊，孩子长得白净斯文，衣服很好欺负的样子，就更横了。
“你小子谁啊，怎么没见过你？”陈侯拦住吴中平，徐大烈走进去，推了吴骇一把。
“我叫吴骇，记住了，”吴骇擒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扯再甩开，说，“劝你少惹我，我是一星军士。”
徐大烈疼得差点当场发飙，听完顿时笑场了：“一星军士？哈哈哈，我们好怕。这傻逼想蒙谁呢，整片小区没有一个一星军士，军士会住在这种地方？”
陈侯认出吴中平和王春晓，凑到徐大烈耳边：“哦，我记得这家，这不就是姓吴的那家，把儿子送去安乐大医院，住高级病房。自己住地下室的那家。”
“这就是那小子，活过来了？”
徐大烈哈哈大笑：“如果你都是一星军士，那我就是将军！”
吴骇没听说过将军这个称谓。
见他疑惑，陈侯立马道：“你不知道什么是将军？”
“你连将军都不知道，居然敢吹自己是军士！”徐大烈感觉智商受到了侮辱。
“滚出去。”吴骇目光发狠。
“吴骇！”吴中平严厉地喊了一声，爷爷病房门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孩子他妈留下，我过去照料三个老人。小骇，自己去外面透气。”
主要是小区附近就这一家医院，爷爷还住在这里……
吴骇虽然不甘心，但还是忍了，心想当着爸妈的面，不跟你计较，等回头爸妈不在，总有办法揍得你满地找牙。
他听罗常说过，军士对付普通人，只要不弄死，都算无罪！
“我也跟您一起去吧。”吴骇很不情愿地拎起水桶，跟着他爸身后去开隔壁的房门，就听到那两个在后面说话。
“把老的搁这儿，儿子送去大医院，还装什么孝顺。典型的有了儿子不要爹。”
陈侯附和道：“就是，救不了就别委屈老人家，赶紧把老家伙弄出去埋了，省得麻烦别人，有钱住大医院，总不会连老头的火葬费都拿不出来吧。”
太过分了！吴骇咬紧牙关。
可就在这时，吴中平转身，猛地一拳砸在陈侯脸上！
“你没有父亲吗，”吴中平气得发抖，抓着陈侯说，“怎么能说这种没良心的话。”
“放手！你谁啊你，当着我的面，打我的手下。”徐大烈很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行啊，你们。”
徐大烈一看吴中平的身架，自认为难对付，但他读第二军校，也不是吃素的：“成年爷们，跟年轻人动手，当爸的这样，难怪当儿子的满口白话。”
吴中平正在气头上，仗着成年人的身高体型优势，一手抓住猴子，一巴掌朝着徐大烈呼过去了：“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