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城[无限](217)

　　一句话将秦钊死死钉在了原地。
　　“你想做什么？”大口大口的冷空气呼入肺中，寒意彻骨，秦钊知道着急解决不了问题，只能耐下心，试图和曹弘毅谈判，“当年的事和他没关系，是我动的手，你有什么不满可以来找我。”
　　“可找你又有什么用呢？”曹弘毅冷笑，“当年做错事的是他，动手的是你，但却是我来承担代价。秦钊，我这辈子已经毁了，所以我打算在自我毁灭时再带走一个。”
　　“那也不该是唐枫！！！”
　　“嗯，听起来有道理，或许……你才是对的。”
　　还没等秦钊回答，突然间背后一阵强烈的痛感。
　　一把水果刀刺穿了他的心脏。
　　“既然你那么爱他，就由你来替他承担这份罪孽吧！”
　　……
　　吃完糖葫芦，唐枫还站在超市门口傻乎乎的等秦钊。
　　——你到哪儿了？
　　——车位这么难找吗？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偷偷把我丢下自己跑回家了。
　　——又或者你准备给我什么小惊喜，放心啦，我肯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人呢？你真跑了啊？！
　　之后他等了好久，以往对他的消息几乎秒回的秦钊，这次始终没有动静。
　　“搞什么啊？”唐枫试着拨通他的电话，嘴里还不停的抱怨，“总不会临时被老师抓壮丁了吧。”
　　秦钊的老师还真干过这事，去年端午，俩人好好的在外面旅游呢，老师突然一个电话打来，要不是实在离得太远、秦钊想多陪陪他所以拒绝的态度十分坚决，他俩差点因为这一个电话连夜坐飞机赶回来干活。
　　嘟嘟嘟——
　　电话倒是拨通了，但秦钊一直没接，直到里面传来熟悉的女声、让他稍后再拨。
　　“太吓人了。”一个妹子紧紧抱着男朋友的胳膊，路过唐枫时小声和男朋友吐槽，“地上全是血。”
　　“可不是吗，也不知道哪儿跑出来的精神病，当街捅人，被人按在地上的时候还在笑。”
　　唐枫听的一头雾水。
　　什么血？什么捅人？
　　还没等他想明白，出门前那种莫名的糟糕感又涌上心头。
　　那个方向，好像是秦钊去停车的方向。
　　不能，绝对不可能！！！
　　唐枫下意识的否定，但身体仿佛不受控似的，浑浑噩噩的抬起脚，跟着人流方向涌去。最后，他看到了那个后心插着一把水果刀、倒在血泊中、和他穿着同款白色羽绒服的人。
　　对唐枫而言，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周围人的惊恐和讨论，仿佛一出舞台上的黑白哑剧，没有声音，没有色彩。
　　除了那一抹刺眼的红。
　　曾几何时，唐枫问过自己，如果秦钊离开自己怎么办？结果想来想去，他得出一个答案，那就是秦钊永远不会离开自己，他们从小陪伴着彼此一起长大，会一起变老，一起死去。
　　可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秦钊离开了。
　　明明几个小时前还在和他有说有笑讨论在一起后的第一个新年，突然间，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他们还没有想好怎么和爸爸坦白，没一起变成百岁老人坐着轮椅去社区领鸡蛋，也没有在病床前握着彼此的手、说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
　　他们什么都没能做到，就要被迫分开。
　　唐枫拒绝接受这个结果。
　　他把自己关进屋子里，拉上窗帘锁上门，谁也不见谁也不听，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有时安静一整天，有时突然大笑，笑着笑着又哭了。
　　唐沛荣没有办法，去学校给他办理休学手续。
　　整整一年，唐枫都没有踏出过房门一步。
　　转眼间，又是一年新年。
　　明明是个阖家团圆的节日，唐家上下却死气沉沉，哪怕装饰再多的红色也没法改变这种令人几乎窒息的氛围。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就在腊月二十八这天，唐枫打开了房门。
　　与一年前相比，唐枫的头发长了很多，人也更加清瘦。他抬眼看向各处的红色，神色淡淡的，“又过年了，真好。”
　　唐沛荣接到管家的电话，原本的会议立刻中断，急匆匆的赶回家看儿子。
　　唐枫缓慢转头看向爸爸，片刻后，逃避似的垂下眼，“爸，对不起。”
　　这一年，唐沛荣鬓角生出了不少白发，看上去老了很多。
　　听了儿子的话，他大步上前紧紧将他抱住，哽咽道：“没事，爸爸在呢，过去了，都过去了。”
　　唐枫没有回答，和他一起下楼吃了午饭。
　　午饭后，他问爸爸自己的车在哪儿。
　　秦钊出事后唐沛荣本来想让人把车处理掉，但考虑到唐枫的情绪，到底没这么做，现在车就停在车库里，还和一年前一模一样。
　　唐枫说想去看看秦钊。
　　唐沛荣以为他是想和过去做个告别，赶忙让司机把车开出来，等唐枫换好衣服后载他去郊区的墓园。
　　外面下着大雪，这种天气没人会来祭拜，山路上空荡荡的连人影都没有。
　　唐枫走到秦钊的墓前，盯着那张照片看了片刻，然后背靠着墓碑坐下。
　　“对不起，我现在才来看你。”唐枫抱着手里的星星罐，就像以前和他聊天那样，“一年了，你在那边过的怎么样，有没有想我啊？”
　　“不过我猜你肯定想我了，因为我们是一样的，秦钊，我很想你，我几乎每晚都会梦到你。在梦里，我们好像什么都没变，你隔三差五被老师抓壮丁去干活，回家还要照顾我这只小懒猪，我们马上就要毕业了，我的开题报告写不出来，你默默的听我抱怨，等我发泄完又给我找到了正确的做法，但我懒得不想写就继续耍赖，你会抱着我、亲吻我、哄着我。”
　　“我们想和爸爸坦白关系，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你总是调侃自己要被打折腿，于是我们又谈起了百岁老人的话题，一百岁明明那么远，然而有你陪着，仿佛我们就可以真的按照所期待的那样过完一辈子。”
　　“但是，天亮了，梦也要结束了。”
　　“你要离开了，你说那边的世界不属于我，不让我和你一起去，你和我道歉，你说对不起、明明答应要照顾我一辈子却没能做到。”
　　“我拉着你的手求你不要走，我那么努力的挽留你，可你还是走了。”
　　“秦钊，你骗了我，到最后，你还是丢下了我一个人。”
　　秦钊死后，曹弘毅也被判了死刑，然而得知这个消息的唐枫并没有预想中的开心痛快，冷静的像在听着别人的故事。
　　他的心里宛如一片荒漠，失去了甘霖，再也开不出绚烂的花朵。
　　而在这个故事里，似乎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的结局，唯独唐枫，变成了一个孤独的旅人，踩着荆棘，带着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踉踉跄跄的继续前行。
　　唐枫轻轻抚摸着手边的星星罐。
　　“小时候，你说得到一颗星星就可以许一个愿望，那时的我就想，我要攒好多好多的星星，我要攒满整整一罐，然后和你许个大大的愿望。”
　　“刚认识你时，我想许愿永远和你在一起，后来上了学有了作业，我想许愿你帮我做掉所有的卷子，再然后，我们彼此表白我们拥抱亲吻，我又想许愿爸爸不要反对我们。”
　　“秦钊，是我太贪心了吗？假如我一开始就许了愿，愿望是不是就会成真，我们就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永远不会分开了。”
　　背后再也不是那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冰冷的墓碑仿佛永远都捂不热，坐了一会儿，唐枫寒意彻骨，浑身冰凉的仿佛失去了温度。
　　他今天穿的就是去年那件白色的羽绒服，这件衣服他谁也不给，向来洁癖的他不许别人碰也不许拿去清洗，仿佛已经成为了余下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曾经染血的地方已经变成了黑色，看起来突兀又碍眼。唐枫摩挲着那块污渍，片刻后再也无法控制情绪，无助的抱着膝盖哭成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