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灯如漆点松花(180)
“不成体统。”
卯日左耳进右耳出,又重重勾了他一回,才倾身过去含吻了一下姬青翰的唇珠。
“大婚是什么时候?”
姬青翰:“这月。”
“宣王准许你胡闹?”
“孤先斩后奏。”
卯日又亲了他一下。
姬青翰的冷脸也装不下去了,好歹忍住不回吻:“那人是谁?”
“死了也这么介怀?太子爷心胸只有巴掌大。”
“是,孤是小气鬼。卯日,那人是谁?”
卯日似笑非笑:“长书呀,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姬青翰看了他半晌,语气透着失望,“你又骗孤。”
第116章 送神还山(三)
提亲后,姬青翰似乎认准卯日在骗自己,特地派楼征去了吏部一趟,将记录前朝官吏的名册都运到东宫。
侍从们挑灯夜读,只寻一位名为“长书”的人,哪怕是同音不同字的人也记下来,非要找到对方籍贯、画卷交给太子才肯作罢。
东宫里的侍从都换成了能看见卯日的人,但宫外的流言不胫而走,都说太子恣行乖戾,金屋藏娇,东宫三日一宴,但却没人见过那位“娇”。
更有传言说,太子早已遭疯病浸染,常在宫中对着字画含混不清地胡说,甚至不屑、焦躁嗤怒。不少人都在算废太子的诏令多久会颁发。
姬青翰却不管,东宫的赏赐流水一般搬入灵山长宫,大有自己也住进去的架势。
第三日时,恰好是五月中旬,天气晴朗,灵山长宫外停着一辆崭新的轺车,六匹宝马嘶鸣不止,罗伞下铜铃清脆。
姬青翰原本坐在车上等卯日。
大门推开后,他猛地站起身,竟然沉声道:“都闭上眼。”
众人不敢质疑太子命令,纷纷闭上双目。
卯日站在门口。
巫礼今日穿着一身森绿的长袍,更要命的是,他的长发变成了赤红色,如同潮水一般卷曲。
和姬青翰的幻境中一模一样的艳丽。
太子爷捏着马鞭,目不转睛地盯着卯日:“上车。”
卯日上了车,没等他说话,姬青翰挥鞭启程,等驶出一段距离,再也不见其他人,他也不停车,只单手抓住卯日后颈,转过身亲了卯日一口。
卯日笑着抚上缰绳:“我来?”
姬青翰松了手,专心把玩卯日长发,和艳鬼接吻。
“孤命人查了西周上千官吏,叫常熟、倡叔……的人至少十余人,我让侍从寻来了他们的画像,”姬青翰揽着卯日的腰,“相貌丑陋、家势清贫,要么三妻四妾,疯癫不已,当中竟然只有一位叫昶蜀的广陵人勉强能入眼。”
“不过他二十五岁才做上官,仅仅只是一位芝麻大小的官员,昶蜀运气好,没有感染时疫,是死于战乱。”
姬青翰观察着卯日的神色,“孤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他怎么会与你结缘。难道是你去汝南治水那段时日,他曾到过汝南?”
卯日忍不住笑问他:“为什么不可以是那段时间认识我的?我那时在汝南也算小有名气,他慕名而来也说得过去。”
姬青翰踹了车壁一脚:“他敢!”
“要真是他,孤定……”
定然将他的坟掘地三尺都挖出来。
卯日睨了他一眼:“风吹着我头发了,挡眼。青翰,帮我拢拢呗。”
姬青翰靠着车背座,伸手拢过卯日的长发,又褪下腕上的一串玉石系挂在上面。
卯日:“喜欢吗?”
姬青翰不语,只是捧着他的红发爱不释手。
卯日便伸脚一勾,让姬青翰自然而然打开腿,坐在姬青翰怀里,牵着缰绳说。
“我不认识他,别使性子了,弟弟。”
姬青翰从背后环住卯日的腰,将头靠在艳鬼肩上,细碎的长发拂面,上面透着的淡薄香气好似一人一鬼欢好时那般勾人魂魄,他好半晌才满意地嗯了一声。
卯日只用三两言语哄得他团团转,笑着拍了拍姬青翰的手背:“跟我说一说伽蓝寺。”
轺车由六匹快马拉车,车速迅捷。
太子爷不要驾马人,卯日拽着缰绳驾车,同时听姬青翰说大周国事。
“大周历经七年的‘绥靖战乱’,各地财政入不敷出,宣王这些年来励精图治,对朝政事必躬亲,绝不怠慢。临沂原本是一个十分偏僻和荒凉的地方,上一任临沂布政使上任后,常常以当地天灾人祸的理由向宣王递交奏折,请求拨款,宣王都准予了。”
“谁想新任临沂布政使上任后竟然拿出三万两白银上缴。一个原本是‘穷乡僻壤’的地方竟然能拿得出这么多银两,朝野上下无不惊愕,宣王这才亲自去了临沂一趟。”
紧接着,宣王查出当地官员上下勾结,联合欺瞒朝廷,贪污受贿,就连之前的伽蓝寺也不仅仅是寺庙,而是官员家中修的私宅园林,因为听闻宣王要去巡查,所以临时更名为寺庙,就连寺中僧人都是假的。
姬青翰途经春城身负重伤,又闹得城中百姓死伤无数,宣王原本想让他早日返回丰京,没想到姬青翰写了封请罪书,再加上太傅等人旁征博引,上本劝谏宣王不可轻易废太子,暂且平息臣民怒火。
这一次让他去临沂伽蓝寺,无非是再给姬青翰一次立功机会。
伽蓝寺坐落在临沂东北角的山野中,距离丰京不过几日的路程。
姬青翰与卯日先到了伽蓝寺山脚,就望见两尊金色观音像矗立在山头。
观音头戴莲花宝冠,身披披帛,着长裙,覆座垂地,颈项上配挂璎珞,左手持净瓶莲花,双目悲悯地下视,俯瞰着山下众生。
卯日频繁看了几眼,觉得观音像的面庞有些眼熟。
不过南北观音或多或少都有些相似处,他属于苗疆傩巫一派,不能辨识清楚各位观音也说得过去。
伽蓝寺的主持早就收到太子亲临的消息,现在正在山门口等候车驾,见到姬青翰连忙拥簇上来,各位僧人接马车、引路。
姬青翰示意卯日上山后再说。
山林后方传来车马声,载着楼征与谢飞光的轺车带领着随行侍卫急匆匆跟上来。
上伽蓝寺需要爬一千级台阶,步道长而陡,姬青翰走了几步,一直沉默不语,弄得引路的主持汗流浃背,甚至主动又划出三亩地上贡给朝廷。
卯日被他拖着往前走,小声问:“又吓人,好玩吗?”
姬青翰不咸不淡地望了他一眼,碍于主持与僧人在旁边没有立即开口,好在袖子宽大,垂下时也看不见他牵着幽精。
他挠了一下巫礼的掌心。
伽蓝寺的前身是某位官吏的私宅庭院,所以寺内建筑修建得恢宏大气,金瓦红墙,金碧辉煌。后来改成寺庙,就在正殿中供奉了一尊千手观音像。
不过姬青翰与卯日原本就是去“闹事”的,所以观音像修得再庄重肃穆都得挑出问题来。
一踏入大殿,两人还是被伽蓝寺的观音像的恢弘给震慑到。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尊观音像邪气十足,千手上千眼竖睁,四周的金刚罗列,嗔怒不已。
姬青翰恍惚一瞬,觉得胸腔似要炸裂开,他按耐住疼痛,面不改色同主持说:“这尊观音像是谁修铸的?”
主持冷汗津津,唯恐惹怒这位阴晴不定的爷:“何……何儒青何大人……”
姬青翰:“孤知道。孤问的是,工匠是谁?”
主持再三斟酌,如实报了个名号。
姬青翰垂下头,冷淡命令:“胆敢在天子脚下建邪厉凶像,全部斩首。”
一句话,修筑观音像的工匠全部斩首,包括主持在内的诸位僧人被吓得六神无主。
大殿通后方的寺庙,姬青翰坐堂问事,卯日瞻仰完观音像绕到了后门,正停在望远台上俯瞰整座寺庙。
片刻后,竟然捏着一片叶子走回姬青翰身边。
木芙蓉的叶子。
丰京城中没有木芙蓉,只有灵山与太子府上才有,现在伽蓝寺却有。这种娇嫩的树苗从渝中新都送来实在太远,且劳民伤财,除了王公贵族,旁人肯定不会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