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28)
他们回到山上时,台上的那出戏还没有唱完,江御原来的院子已经重新建好了,但不知怎么回事,他一直赖在沈衔鹤这里,偶尔有那么一瞬间,沈衔鹤也会怀疑江御是不是喜欢自己,但马上他就会笑自己是痴人说梦。
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只是到了第二天早上,沈衔鹤却觉得胸口发闷,睁开眼,他师弟正趴在他的身上,沈衔鹤怔忪片刻,眨了眨眼睛,一时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仍在梦中。
见沈衔鹤醒了,江御扬起他那张英俊的笑脸,打招呼道:“早啊,师兄。”
似乎不是梦,春光明媚,春蝉喧嚣,沈衔鹤垂下眸,低声道:“起来。”
江御磨磨蹭蹭不愿起来,他黏糊糊地又叫了他一声:“师兄……”
他的呼吸扑面而来,沈衔鹤听见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急促地轰响,每跳一下,都在叫着江御的名字。
“师兄,你脸好红啊。”江御对他说。
他现在岂止脸是红的,但是面对江御,沈衔鹤强装冷静道:“你要是在山上待得闷了,就下山去找你的那些朋友们吧。”
他顿了顿,见江御不说话,又补充了一句:“或者,你不想下山的话,请他们来谯明山也可以的。”
“我见他们做什么?”江御笑道,“我有师兄就够了。”
沈衔鹤知道江御是说惯了这些话,当不得真,他只恨自己不争气,听他这样说,那颗心还是会控制不住地雀跃一下,然后就陷入更深的悲哀当中。
沈衔鹤的眼尾染上一抹浅浅绯红,唇瓣微微张开,江御似被诱惑一般,缓缓低下头。
沈衔鹤整个人都僵住。
就在江御要亲上他的唇的时候,沈衔鹤冷声道:“师弟,你要做什么?”
江御的动作猛地停住,他看着他师兄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面清楚地倒映着他的影子。
他当然是想亲吻他的师兄。
江御注视沈衔鹤的眼眸,久久地没有移开,沈衔鹤沉默地回望着他,良久之后,江御一言不发地下了床,走出门去。
屋中再次只剩下沈衔鹤一个人,他掀开被子,缓缓坐起,一丝不苟地穿好衣服,然后忽然间忘了自己今天要做什么,他在椅子上坐下,想着刚才江御说的话,想着他的表情,沈衔鹤甚至想,干脆告诉江御自己喜欢他好了,把他吓跑,就再不用听他说那些令人讨厌的话了。
真的讨厌吗?
沈衔鹤低下头,捂着眼睛长叹一声。
“师兄?”
“师兄?”
江御的声音又一次沈衔鹤的耳边响起,沈衔鹤放下手抬起头,江御不知何时来到他的面前,他蹲下身,仰头看他。
“师兄,你是喜欢我的吧?”他问。
随着他话音落下,沈衔鹤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响,他无法行动,无法思考,脑中只有一片空白,他呆呆看着眼前的江御,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沈衔鹤觉得舌尖一阵发苦,他说不出一句否认的话来,江御会觉得他很恶心吧。
然而江御对他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对他说:“我也喜欢师兄。”
明媚的春光跳入昏暗的房间,浮游的尘埃像裹了层金粉,欢快地飞舞。
沈衔鹤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他问道:“你说……什么?”
“我也喜欢师兄。”江御说。
“我喜欢师兄。”他又说了一遍
沈衔鹤恍若置身梦中,又或者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江御只是他的一个臆想。
一切都乱了,一切都脱离了沈衔鹤的预想,他张了张唇,又不知从何说起,半晌过去,他才轻轻问出一句:“你刚才出去是?”
江御道:“不太确定师兄的心意,所以出去理了理头绪。”
见沈衔鹤仍旧不解,向来不正经的江御脸上居然多出几分羞涩之意来,他认真道:“毕竟看着师兄的时候,我只想吻师兄。”
“像现在这样。”
说罢,他起身吻上了沈衔鹤的嘴唇。
这一年的夏天在喧闹的蝉鸣声中姗姗来迟。
第29章
江御只是在沈衔鹤的唇上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 便退了回去,这个吻稍纵即逝,像梦一样。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沈衔鹤,又问了他一遍:“师兄是喜欢我的吧?”
沈衔鹤至今都没有想明白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可面对江御的追问,他眼眸微垂,对上他期冀的目光, 只能点头承认道:“是, 我喜欢你。”
江御一把将沈衔鹤抱住,对着他的脸猛亲了好几口, 沈衔鹤脸颊微红, 想推开他, 又舍不得。
他抬起手,回抱住江御。
葡萄酿成蜜酒,滴入琥珀色的杯子, 墙上的紫藤一层堆着一层,在夏日的微风中缓慢地流动。
江御这人,断了袖也不知道谦虚低调为何物, 沈衔鹤刚回应了他的表白,他就恨不得昭告天下,让全修真界的道友都来喝他和师兄的喜酒。
沈衔鹤可没有他这般厚实的脸皮,虽然修真界没有禁止男人和男人谈情说爱这条规定, 但总归是有些避讳的,也就是合欢宗荤素不忌, 大家见怪不怪了, 若是江御把自己即将晋升为太清宗宗主夫人的消息传扬出去, 怕是要惊掉半个修真界的下巴。
江御知道沈衔鹤的顾忌,他微笑道:“谁敢说闲话,揍一顿就好了。”
沈衔鹤一时无语,这确实是江御会做出的事。
不过这种事,还是没必要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
江御心道可惜,就算不给修真界广发喜帖,也该让宗内弟子跟着高兴高兴,他向沈衔鹤提出建议,要不开个宗门大会,把他宗主夫人的身份宣布一下。
他这身份转换得也太自然了点吧?
沈衔鹤在这里听他唠叨了半天,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听到江御已经开始自称宗主夫人时候,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无奈地看了江御一眼,江御低下头,在他唇上又啄了一口。
广发请帖是没有的,宗门会议也是没有的,只能靠江御自己努力了,结果努力几天,连个水花都没起来。
他一度对太清宗弟子的观察力很不满意,但这怨不得弟子们,他们早就习惯宗主与江师叔两个同吃同住,就算江御整日黏在沈衔鹤身边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他们只会感叹一句宗主和江师叔感情真好。
江御觉得这些弟子实在是该去好好练一练眼力了。
江御的生辰是在五月中旬,恰好宗门大选已经结束,沈衔鹤把剩下的事务托付给白松风,随江御下山去了。
那些年江御看过的长河落日、烟雨画船、千树吹雪,如今终于可以带着沈衔鹤一一看过,蓬莱的花,瀛洲的酒,还有迷惘城上不落的月亮,伽蓝寺里的钟鼓声亘久绵长……
半月后,沈衔鹤和江御回到谯明山,山路蜿蜒,不见尽头,江御握着沈衔鹤的手,时不时在他脸上亲一下,沈衔鹤提醒他别被弟子们看到,江御说了他会注意后,又亲了沈衔鹤一口。
他是注意了,也确实没被弟子看到,但是被白松风看到了,白松风站在石阶上面,那嘴巴张得都快能塞下一个鸡蛋,好半天过去才憋出一句:“宗主,你和江师兄这是?”
沈衔鹤瞪了江御一眼,江御还挺得意,两条眉毛都要飞起来,他纠正白松风道:“以后要叫宗主夫人。”
白松风:“……”
沈衔鹤抬手揉了揉自己突突跳动的额角,江御见他这样,立刻把脑袋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他:“怎么?师兄吃完了想不认账?”
白松风的嘴巴登时张得更大了。
眼见着不远处又有弟子要过来,沈衔鹤赶紧推着江御往山上走去:“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江御深深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回了太白峰上,他师兄也没把他宗主夫人的身份落实下来,还打发他去云澜峰布置结界。
不久后就有弟子来传消息说江御在布置结界的时候不小心被石头砸断了腿,沈衔鹤吓了一跳,虽然知道不太可能是真的,但还是立刻放下手中事务,赶去云澜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