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3)

　　他是被饿醒的。
　　醒来时窗外天色昏暗，姜缈睁开眼睛，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他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然后从床上坐起来，肚子乍然一声咕噜，听起来格外响亮。
　　姜缈低下头，有些懊恼地看了眼自己的肚子，余光瞥见一旁的毛绒兔，他目光微微停顿，将兔子抱起来放在怀里。
　　——他不讨厌毛绒玩具，但是讨厌傅时昱猜到他喜欢毛绒玩具。
　　凭什么呢，凭什么他这么好猜、这么好拿捏？
　　姜缈本来就有点起床气，想到这里更加不忿，将兔子揉作一团。还不解气，抡圆胳膊给了兔子一拳。
　　这下倒是解气了，但姜缈突然想起以前看过那些关于玩具的动画片，在主人睡着的时候，所有玩具都会活过来，拥有自己的生命和思想，有一些玩具甚至会悄悄报复对它们不好的主人。
　　姜缈后背一凉，连忙松开兔子，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冲着兔子拜了一拜。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拿你撒气的，你不要记恨我。我也是寄人篱下，没有办法，这个房子里我谁都惹不起，不是，我不是能惹得起你的意思。总之你不要报复我，要报复就去报复傅时昱吧，是他擅作主张把你放到我房间的。以后我们两个就是好朋友，好朋友不会跟对方计较。”……
　　姜缈一边碎碎念一边冲毛绒兔子拜了又拜，直到觉得自己的歉意可以抵消刚才那一拳。
　　兔子倒是一直没什么反应，软绵绵的脸上固定着一个乖巧的微笑，一副心地善良任由搓圆捏扁的样子。
　　一通折腾下来，姜缈又累又饿，看着面前的毛绒兔子，没忍住鼻子一酸。
　　“呜……我怎么这么窝囊……”
　　他越想越委屈，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地掉下来，擦了又掉，掉了又擦，最后抱住兔子嚎啕大哭：“呜哇……”
　　敲门声便是在这时响起的。
　　咚咚——何叔在门外问：“姜先生，您醒了吗？”
　　姜缈抽了抽鼻子，勉强止住哭泣，瓮声瓮气地回答一声“嗯”。说完怕何叔听不见，抬起头说：“我起来了。”
　　“晚餐准备好了。您到楼下用餐还是我为您送到房间？”
　　中午送来的午餐还摆在姜缈房间的小餐桌上，凉掉的食物看起来让人很没有食欲。姜缈犹豫了一下，到底被饥饿战胜了小脾气，说：“我下楼吃。”
　　何叔说：“好。我到楼下等您。”
　　何叔没有说傅时昱在不在，那样日理万机的人，就算是周末也不该一整天待在家才对。姜缈趿着拖鞋下楼，傅时昱果然不在餐厅。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只听何叔说：“先生在书房开会，说您先吃，不必等他。”
　　傅时昱在家……
　　姜缈又紧张起来，想起那些关于“omega如何成为一名合格妻子”的教导，磕磕巴巴地说：“我，我等他吧。”
　　话音落下，身后传来脚步声。
　　姜缈第一反应不是回头，而是绷直了脊背，像等待老师训话的学生。脚步声由远至近，傅时昱绕过餐桌，拉开姜缈对面的椅子坐下，姜缈低着头，看不见傅时昱的脸，只看见他领口以下的身子，穿着和昨天差不多的深灰色睡衣。
　　傅时昱开口，语气平淡如常：“何叔说你中午没有吃饭。”
　　姜缈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傅时昱是在跟自己说话。
　　他抬起头，回答：“嗯……”
　　“我知道你不高兴，但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不吃饭。你有不满可以告诉我，有要求也可以跟我提。”
　　又是这样像长辈面对小孩胡闹的态度。姜缈本就委屈，听傅时昱一说更加来了气：“我才不要你管！”
　　他刚哭过，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语气，声音很大地冲傅时昱喊。傅时昱明显愣怔了一瞬，随后恢复如常，面色稍沉。
　　这下姜缈也愣住了，他本没有打算吼傅时昱，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但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疾言厉色下去：“我告诉你，虽然我是被家里送过来的，但你不要以为可以随便对我怎么样。我，我不怕你。”
　　他的色厉内荏几乎写在脸上，说完还嫌不够，左右看看，拿起一把餐刀举在身前：“现在omega保护法很完善的！”


第3章 别哭了。
　　相比起姜缈，傅时昱至少表面是平静的。
　　他看着姜缈，说：“我没有打算对你怎么样。”
　　“你没有……？那、那你为什么会同意和我结婚……”
　　“你想听原因么？”
　　“……嗯。”
　　“先把餐刀放下。”
　　姜缈听话放下刀，金属与陶瓷相撞，发出咣当一声脆响。傅时昱看了眼何叔，何叔默默走上前，收走姜缈的餐刀。
　　“你和我之间有99%信息素契合度，这是事实。”傅时昱双手交握放在餐桌上，像开会一样正视着姜缈说，“我没有不婚的打算，既然结婚，一定会考虑契合度的问题，所以从这一点来看，你是很合适的对象。另外，我父母年纪大了，我不想让他们再担心我的婚事。他们知道你，对你很喜欢。至于你说你是被‘送’给我的，并不是‘送’，你的家人大概没有对你说清楚。”
　　“不是送是什么，难不成是卖吗？”姜缈反问，再一次红了眼眶。
　　“不，我的原话是，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
　　“你假惺惺装什么，难道这事由我说了算吗？根本没有人在乎我愿不愿意！”
　　姜缈的眼泪夺眶而出，傅时昱轻皱了下眉头，抬手到半空顿了顿，转头看向何叔。
　　何叔善解人意地递上一块手帕，姜缈接过手帕擦泪，没有注意到傅时昱抬起又收回的手。
　　傅时昱说：“我原本想与你相处一段时间，再讨论结婚的事。但如果你真的排斥我、排斥这桩婚事，我可以提前送你回去。你父母那边我会解释，不会让他们怪罪你。”
　　“我……”姜缈哽咽着抽了抽鼻子，回家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如果他不知道自己是收养来的，他一定会不管不顾闹着回家，并且确信爸爸妈妈一定不会怪他。但是现在，他没有那样的底气。
　　想起昨天和父母吵架时气头上说的那些狠话，姜缈鼻子一酸，眼泪再一次涌上来，放声大哭：“我回不去家了……呜哇……”
　　这下连何叔都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求助似的看向傅时昱。傅时昱眉头皱得更紧，过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姜缈身边，拿起手帕。
　　“别哭了。”
　　这句话听起来既像安慰又像命令，显然傅时昱并没有安慰人的经验。
　　姜缈更委屈，索性嚎啕大哭了起来：“我就哭！我爸妈不要我了，我为什么不能哭！呜呜呜……你现在把我送回去有什么用，他们还会把我送给别人！呜呜呜呜，你们把我送来送去，呜呜呜呜……”
　　“你爸妈没有不要你。”傅时昱耐着性子说，“我们也没有把你送来送去。”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不是他们亲生的，所以他们才把我送给你，呜哇……”
　　“……谁告诉你的？”
　　姜缈一边抽泣一边回答：“他们亲口说的。”
　　傅时昱不再说话了，就这样微蹙着眉头，默默为姜缈擦泪。也许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也许是因为姜缈总是忽略自己微弱的信息素，一缕蜜糖甜香缓缓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在场的beta——何叔浑然不觉，只有傅时昱有所察觉。
　　傅时昱低头，目光落在姜缈的后颈。
　　99%的契合度让他对姜缈的信息素格外敏感，甚至能从中感知到姜缈的情绪——委屈、难过、伤心和惶惶不安。
　　眼前的omega只有二十岁，面对突如其来的人生变故，傅时昱不能要求他理智和冷静。
　　“不哭了。”傅时昱的语气和缓了些，大手覆在姜缈头顶，动作生疏地摸了摸，“如果你不想回家，可以暂时留在这里。我不会对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这一点你可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