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日记本剧透之后(23)
池竹西突然止步在校门口。
池源的话音戛然而止,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又在无意识戳人痛处,抿抿嘴,犹豫着要不要屈尊道个歉。
紧接着,池竹西看向他,神情十分认真,好像接下来就要宣布一件什么大事。池源被这股气氛裹挟,也不免端正了态度,等他开口。
然后,他听见池竹西问:“你听见狗叫声了吗?”
池源:?
池源:??!!
看见这傻子白转红转白的脸色,池竹西意识到他好像误会自己在骂人。
他收回视线,低低想,那就是没听见了。
放学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学校门口的人流量并不大,等在外面摆摊的小吃摊也开始收拾打算离开。
无需心底的声音提醒,池竹西肯定自己听见了,虽然声音不响,也只是须臾的功夫,但非常清晰,仿佛直接印入他脑海。
眼看着池源就要开始跳脚,靠在路边的一辆黑色奥迪A8缓缓摇下车窗,里面的人喊他:“池源。”
池源条件反射看去,蔡闫正坐在车后座浅笑着向他招手。
他一路小跑到车边,弯下腰往车窗里瞅了瞅:“都说了不用来接我,上次同学看到了都觉得我贼装逼,叫个车也就几十块的事。”
蔡闫柔声道:“最近情况特殊,你在学校没什么事情吧?”
“能有什么事,不就一直那样嘛。”
“你在和谁说话呢?”
“额……”池源刚一侧身就看到往这边迈步而来的池竹西。
冬天的天色晚得早,六点半左右就开始转暗。路灯的暖光接过晚霞的担子将道路照亮。
池竹西的视线越过池源,在半开着的车窗上停留半秒,然后放到蔡闫身上。
乳白色的羊毛大衣,脖子上围着同色的长毛围巾,手上套着皮质手套,腰部以下看不清楚,但除了白里透红的脸颊和沐风细雨的温煦笑容外,她浑身上下没有裸露在外的肌肤。
池竹西回忆了一下,似乎上次在葬礼她也是穿的高领内搭。
——判断不出有没有遭受家暴的痕迹。
“阿姨您好。”池竹西僵硬说。
蔡闫含笑颔首:“好久不见,小池,需要我们送送你吗?”
池竹西:“不用,就是来问候一下您,我等会儿自己回去。”
池源立刻插嘴:“别啊,免费滴滴你都不要?”
蔡闫:“池源,尊重一下小池的意见,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咄咄逼人的坏习惯?”
池源坚持道:“你要是又被疤子哥尾随了怎么办?我这也是——”
“谢谢。”池竹西摇摇头,后退一步,“那我就先走了,阿姨再见。”
蔡闫笑着和他道别。
池源上了车,车辆很快启动,他从池竹西身后一路看着自己越过他身侧,开过了还往后看,直到那个身影化为路灯下的一个小黑点才念念不舍转回头。
“有人尾随小池?”蔡闫突然问。
池源:“学校的一无赖,被我吓跑了。”
蔡闫失笑:“你什么时候和小池关系这么好了?”
“谁和他关系好,亲妈也不能造谣哈。”
蔡闫想伸手摸池源的头,被躲开了。
“别把我当小孩!”池源语气不善。
蔡闫眼睛弯起,佯装叹气:“什么时候你的情商也能和年龄一起提高呢。”她说,“不过现在大家都在度过相当艰难的时刻,尤其是他。你也算是他弟弟,关心他也算好事。”
池源:“什么艰难的时刻,网上那些胡说八道的东西?”
蔡闫却不接话了,温柔问:“晚上想吃点什么?”
池源知道自己亲妈的性格,闷闷不乐扭过头,嘟囔着吃什么都行。
暮色四合,奥迪A8平稳融入夜行的车流,向常青市另一隅的浩瀚灯海驶去。
第17章
晚上。
“你又听见了狗叫声?”
池竹西点头:【对。】
书房开着暖气,灯光明亮如昼,笔尖划上纸张的沙沙声混着白噪。容歧记录下谈话的内容,说:“但你没有看见狗。”
池竹西:【没有。】
“能回忆起听见狗叫声的前后你的感觉么?有没有心慌,或者突然紧张?”
【或许有,我不清楚。】
“药还在按时吃吗?”
池竹西:【在吃。】
二人对视几秒,容歧没在对方坦然的眼中看出说谎的影子。
“那就不用放在心上,之前我问过你妈妈,她说在你很小的时候似乎养过小狗。记得之前我说过的吗?幻听属于幻觉症病理表现,你现在的状态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很正常,不用忧心。”
容歧没说的是,在精神障碍中,幻听一般与妄想一起出现,是抑郁的征兆之一。
池竹西乖巧道:【好。】
将手中的记录表翻页,容歧提笔又问:“今天在学校感觉怎么样?”
池竹西放膝盖上的手条件反射动了动,藏在木桌后谁也没发现:
【挺好的,老师让我补上之前落下的作业,同学也很热心。放学的时候池源来找我。】
容歧有些意外:“池源?”
【他来找我道歉。】池竹西咬住下唇,【他看起来是个很麻烦的人。我没注意他具体说了些什么,校门口遇到来接他的蔡女士,池源想顺便送我回来,我拒绝了。我……是可以拒绝的吧?】
容岐松了口气:“不用去想那么多,你TOFEL分数112,GRE分数331,加上推荐信,申请Top50大学应该是够的。不出意外明年三月我们就在国外了。”
池竹西倏而抬眼,音调变了:“不是说好了明年5月份左右。”
“你母亲明年二月要去新西兰开展,我三月要去巴黎准备ICP(国际心理学大会),你一个人留在这边我们都不是很放心。”
“可是……”池竹西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
他知道这一定是安澜娅的主意。
安女士做的决定一向不容置喙,容歧只是充当他们母子的缓和剂而已,和他争辩是没有结果的。
惯例的谈话结束,池竹西端着水杯回到自己房间。
把水杯搁在桌上,他先打开窗户透气。傍晚风大,池竹西拢了拢外套,坐在书桌前。
他把今天的事情真真假假混在一起说给容岐听,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拥有小打小闹烦恼的高中生,效果看起来还不错。
【效果不错?你差点露馅。】
“只是差点,容歧没有察觉。”
那声音嗤笑:【装乖谁不会,只要你想,我们还可以在安澜娅面前装成完全正常的贴心好儿子。你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她好过,不是吗?】
【如果不是现在急着查池淮左的事,你甚至想恶意满满地将余陶的事告诉她,让她自己看看选了个什么“好学校”。】
池竹西没接话。
余陶的事放在一边,必须抓紧时间了,明年三月他一离开,调查就会变得十分被动。
他们想要他脱离这个环境,池竹西也必须承认这对自己而言是最好的决定。他会离开这片埋葬着不安的痛苦的地域,开始全新的生活。
但绝不能是在稀里糊涂的情况下。
台灯照亮少年略显不安的脸庞,他弯腰从书包里拿出日记本,垂眼半晌,终于下定决心,捻着封皮将日记本缓缓掀开。
前面依旧是那些触目惊心的日记,池竹西连着两三页一起往后翻,直接翻到自己写上字又涂黑的那一页。
数行黑色留言出现在被涂掉的两行字迹下方,字迹凌乱,间隔着不少被划掉的内容,不难猜出书写的人落笔是怀着怎样激烈的心情。
他一个字一个字看了下去。
「池竹西?」
「你是池竹西?」
「你没有死?可车里的那具尸体的确是池竹西没错。」
「你写了什么?」
再向下,笔迹变得工整起来。
「我是池淮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