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先生他不找替身(4)
祁水猛地反应过来，昨晚海面上越来越多石油自燃，他控制时被石油烃灼伤，因为太累了就没注意。
他捂着脸蛋低头从这些人面前走过。
这是他第一次做任务时出这样的意外。
不知怎么的，祁水笃定。
其实完全可以避免。
但是他一想到，越多碳素游离在空气中，霍谈溯就越脆弱，而霍谈溯又拒绝和他结合，恢复遥遥无期，祁水就不可抑制地着急。
这才出了意外。
祁水离开五分钟后，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慢慢停在环岛公路上。
玻璃窗降下，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霍谈溯望着恢复完好的海面，难得发起了呆。
以前小祁也是这样，哪里出事便一刻也等不了，哄着拉着他过来处理。
他又想到，凭“祁水”微薄的神力，应该很吃力吧。这种事本来也不是他的职责。
大多数正统之外的元素，他们一生大多是沉默而无意义的。相对公平的，上天也不会赐予他们过多的神力。
霍谈溯捏了捏眉心，水的主神们都是这样的么。
他的眼里只看得到小祁，小祁眼里有万千世界，于是霍谈溯也看到了这个世界。
他看着沙滩上狂欢庆祝的人群，记不清已经多久，没有正眼看过这个世界……
祁水坐在高高的石头上，两只脚荡着，一辆车从脚下驶过。
灵魂深处传来的波动告诉他，这里面是霍谈溯。
本能叫嚣着去追逐，理智拉回了他的脚步。他的脸上还有被烧伤的大片疤痕，丑陋可怖。
祁水从来不会自卑，他是开天辟地以来，至高无上的神祗，他的信条里从来不会有这两个字。
他已经把卑微的事情做得够多，骄傲不会容许他再说出任何祈求的话语。
这些日子，他把所有的事情连起来看，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他在不知道的时候，换了一副身体。
霍谈溯认得出这副躯壳不是祁水，但认不出里面的灵魂。
有点讽刺。
明明是从亘古一起并肩走来。
祁水扯了扯嘴角，想笑笑不出来。想生气……他不会生气，没有人教他生气。
祁水想，又或许，霍谈溯只是喜欢他原装的皮囊，那他何必再那这一副丑陋的面容去打扰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霍谈溯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胡想！
文名改成《霍先生他不找替身》……抱歉，生子元素暂时去掉，实在不知道能让他两生出什么孩子。以后开辆非常哲学{划掉}科学的车车补偿你们23333。
第5章 第 5 章
刘璜的公司被霍谈溯推了一把，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倒闭。他的公司生产过程对环境负担极重，前月被人曝光其排出的污水对下游居民有致癌威胁。
这些年暴利让他小有名气，听说霍谈溯工作重心转移到本市，不甘心，就想让霍谈溯拉他一把。
污染水源已经触到霍谈溯底线，刘璜意图让人假冒祁水，更是直接判了死刑。
祁水是通过刘璜买通关系进来的事，不知怎么的，突然间人尽皆知，群众对刘璜的痛恨转移到他身上。走后门，黑心企业家亲戚，两个标签贴在祁水脑门，他这两天过得很不好。
他被安排在生物工程系的大三学习，一来就因为科科考试满分而传遍全院。长得好，性格好，学习好，哪里都好的人，突然有个黑点就被放大了十倍百倍来看。
背后的指指点点祁水向来不在意，他大概永远也学不会去在意这种事情。
某节课上，教授偶然放了一条快中子反应堆的视频，大谈核电发展。
视频中，铀238吸收了一个中子变为铀239，不稳定下快速转化为钚239……
裂变链式反应眼花缭乱，祁水一口气喘不上来，心脏剧烈跳动，额头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有什么尖锐的物事在心腔里奔袭攻击，撕扯皮肉，与身体里的另一股势力来回拉锯，割得神经尽断，意识飞离。
恍然浮沉中，祁水看见一场滔天大火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席卷记忆，身体和灵魂都跟着颤抖。
快中子……这一幕如此熟悉，仿佛真真切切发生在他身上。
昏迷之中，乱糟糟的脚步声如擂鼓一般，跟着“着火了”的惊呼响彻耳旁。
燥热和窒息把祁水从无意识中唤醒，他睁开眼，发现教室中只剩他一人，忙着逃生的人或许叫不醒他，或许根本来不及叫他。火舌从窗户伸进，肆虐舔着祁水的头发。乌黑柔软的发丝嗞一声，变为一溜白色蒸汽。
一切仿佛末日场景重现，电光火石之间，祁水想起被生生割裂的记忆，和一同失去的半缕魂魄。
教室同层有间材料实验室，大概是温度没有控制好，实验室失火，一下子蔓延了整层。祁水怔怔地坐在椅子上，烈焰吞噬了半边身子，他却没什么反应。
祁水想起他遇见一个非法核试验组织，被关在纯金属真空容器里，周围没有氢、氧，更没有碳，他无法通过任何介质逃出或向霍谈溯传递消息。
后来……
祁水闭上眼睛，不愿意回想。爆炸中一个中子冲进他的内核，与自身中子互相攻击绞杀。剧痛之下，他甚至维持不住神魂的完整，在爆炸那一刻，一丝神魂泄出，他也因此神力大损，强行封锁记忆。
最后，祁水想起霍谈溯。
他突然有些想笑，枉霍谈溯脖子上挂着他缺失的神魂，只因为多了一个中子，他就认不出他。
祁水的身形越来越透明，快要淡化在熊熊烈火之中时，他听到了隔壁教室传来的呼救声。
飘逸的水滴立刻汇聚凝形，下一秒，祁水出现在教室门口，看清另一间教室的情形，瞳孔一阵紧缩，这里居然还有七个女生！
带人下去显然不行，祁水闭上眼睛，用意念在教室门窗出竖起一道严密牢固的隐形水墙，隔绝外面的火光。刚才还晴朗的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瓢泼大雨转眼即下，浇熄了这一场意外之火。
消防队迅速上来抬着七位昏迷的女生下楼，没有人注意到祁水悄悄离开。
校外的大街上，祁水捂着胸口，一步一喘。他眉头紧锁，忍着强烈的难受和呕吐感。这个外来中子越发嚣张，如果不及时将其驱逐，以后可能都没办法化形，永远只能以水形态存活。
祁水伸出手，五指泛着淡淡的白光，是即将液化的征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霍谈溯把神魂要回来，只有融合之后，他才能恢复之前的神力，然后再思索应对之策。
可是，祁水苦笑了一下，以他现在的神力不足以直接和霍谈溯建立识海联系。如果这样去找他……大概还在百米之外就被赶走了吧。
祁水突然抬起头，眼里微微闪过一丝光亮。
他感受到霍谈溯的气息了。
尽管被霍谈溯言语伤过多次，祁水仍是忍不住雀跃——是因为听到学校着火，所以赶来关心他了吗？
他拼尽最后的力气朝霍谈溯的方向追去，看见那辆熟悉的车子，眼睛一亮，嘴角苍白却是压不住的上扬，连身体的痛苦都忽略了。
他现在想起一切，可以好好谈谈了。
祁水太兴奋了以至于从半空中直直掉了下来，像颗陨石砸在了霍谈溯的车前。
刺耳的的刹车声响起，摔得七荤八素的祁水抬起头，顺着包裹在西装裤里的长腿，一路往上，看见霍谈溯铁青的一张脸。
风雨欲来，震怒未发。
祁水眼里的星星还未消掉，就听见面前的人用一种嘲讽的语气冷冷道——
“同样的招数用两次，就不管用了。”
霍谈溯是指祁水上次碰瓷的事情。
兴奋降下，脑子陡然清醒，暂时忘却的疼痛加倍袭来，祁水疼得整个身子都在打摆。
白皙的手指抓着粗粝的柏油马路，仿佛这样能转移体内的灼烧感，祁水笑了笑：“不是，你误会了。我想起来了，阿溯，你没办法接受现在的我没关系，我是来要你脖子上的……”
听到这，霍谈溯表情一变，几乎是以狠戾的眼刀剜着祁水：“别痴心妄想，否则……”
霍谈溯没有说否则什么，他也不知道要怎么样。他看了眼手表，头也不回的回到车上，命令司机：“开车。”
看背影，竟然有点落荒而逃的狼狈。
祁水愣愣地吸着汽车尾气，以前被霍谈溯讽刺，他只是没来由觉得伤心。如今想起一切，旧日的温存犹在脑海，更无法接受现在冷漠的霍谈溯。
他不禁想，霍谈溯从始至终在乎的，爱着的，是不是只有那八颗与他完美契合的中子。
当他多了一颗中子，当他不再是强大的主神，是不是就像现在这样……被弃如敝履？
“咳！”一口鲜血猛地涌出喉咙，在地上绽开一丛血花，又马上被灰尘吞掩。
上善若水。
水利万物而不争。
祁水和霍谈溯从混沌之时顺天道而生，看百川生死，物竞天择，人种分化。霍谈溯是混血模样，而他始终是东方面孔。
只因为打心里认同这两句东方古话。
不争……
不争。
是他忘记一直奉行的箴言，妄图以这样一副姿态争得霍谈溯一分青眼。
他争了，便痛了。
那便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评论，突然觉得被我pass的葡萄糖不错，生个小甜宝。
哈哈哈看见化学方程式，倍感亲切。我会用好好利用这些科学的姿势（划掉/方程式。
久等=3=
第6章 第 6 章
“等、等等。”
祁水一手撑地另一只手微微向前伸着，极度卑微的挽留姿态。
“咳咳……”祁水满口血沫，只是说两个字便猛咳了起来，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一样，到最后声音都发不出。
祁水倒在地上，慢慢阖上眼皮：阿溯，你为什么不能听我说完……我真的，撑不住了……
……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魂魄而已。
祁水上次独自处理石油泄漏事件，神力耗光，已是强弩之末，今天记忆回笼，神魂受到巨大冲击，又强行降雨，体内的外来中子越发活跃，不断攻击他的核结构，心脏有了紊乱爆裂的倾向。
视线里的最后一抹色彩是刺眼的红色。
是他吐的血。
按理说，他是水的凝聚体，如果不是故意伪装，祁水不可能吐出人类意义上的血。
那抹红色充斥着视网膜，随着霍谈溯带着他的魂魄越离越远，祁水陷入黑暗之前想：原来伤心的时候，心真的会流血。
霍谈溯一上车就闭上眼睛，抓着扶手的五指青筋毕现，额上暴起狰狞的弧度。
他怕自己再看一眼，就忍不住回去找他。
他怕自己一个不慎，就背叛了爱人。
那个人跟他那么像，心脏传来的疼痛和压抑那么真实，他一次比一次更加分不清两人的差别。
霍谈溯一遍遍警告自己，那只是对方的手段和伪装，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霍总，那位先生……”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祁水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有心提醒，但碍于霍谈溯的威严，支支吾吾的。
“开车。”
“是。”司机一下子激灵，能让霍谈溯下两遍同样的命令，他这多嘴一句，可能就葬送了这份高薪工作。
霍谈溯烦躁地拧了拧眉心，他接到消息，在上次小祁失踪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跟小祁有九分像的人。
尽管过去他无数次陷入骗局，他依然次次徒劳地去接受残忍的真相。
这是他对自己的惩罚，没有保护好祁水的惩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