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风华录(407)

　　陈真对此的回答，往往是：有许多话，我是不能说的。
　　小朗不明白，他不明白“领导”的职责，不明白陈真想艰难地驾驭驱委，就像在悬崖上走钢丝，他必须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来平衡那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每一句话都有着特别的意义，不能多说，更不能乱说。
　　当然，陈真也不想朝他过多解释，弟弟不需要知道太多这些。
　　但渐渐地，他也像弟弟，或者说自己所希望的那样，努力地让自己变得真诚起来；就像迟小多说的那样“想说什么就说吧，天也不会塌下来”。
　　陈真在寻找曾经的自己。
　　当他与安杰再一次并肩作战时，他努力地想告诉他，驱委的所有人，无论是与他并肩作战的特级驱魔师，还是离开了驱委，前往大地各处支援的驱魔师们。
　　每一个人，对他陈真而言，都非常重要——他们的身份，绝不仅仅是同事、下属。
　　“安杰——！”陈真在灵境胡同驱委前的广场上，释放出强光，照耀天地。
　　张锡廷正在以无尽梦境抵挡寂灭结界内黑暗陈真绽放的黑火，守护他们不受影响，安杰则抬起一手，时空的力量在他的手上具象化，犹如旋转的流水，聚集成漩涡。
　　漩涡开始缓慢地卷向驱委大楼，极度诡异的场面出现了，三十三层高的写字楼开始扭曲，楼体被分解，现出第四维度下内部的结构，方宜枫与齐尉找到机会，马上冲进了驱委。
　　但另一件超级法宝出现了，黑暗陈真全力以赴，催动了千秋万世轮，楼梯再次并拢，维度再次闭合，双方陷入了剧烈的拉锯战。
　　“千秋万世轮太犯规了！”齐尉喊道，“得把法宝抢回来！”
　　“万法归寂！”方宜枫转头，喊道，“陈真！”
　　陈真悬浮空中，深呼吸，那是心灯的最终封印技，在绝对的光之下，无分敌我，所有的法力与法宝都将失效。
　　但这法术是有时效的，他也从未使用过封印技来对抗千秋万世轮这种时空法宝。
　　“听我号令，撤去心灯时进攻！”
　　陈真再次陡然绽放强光，心灯之光铺天盖地，充斥了世间。
　　“万法归寂，”陈真低声道，“唯心灯光耀如昼永存！”
　　霎时所有的法力被心灯强行归零，蛟龙在空中消失，齐尉坠落，方宜枫的巨石全部垮塌。在世界的本源，光之力的照耀之下，就连千秋万世轮亦刹那失效。
　　时空规则再次变得混乱，然而就在万法归寂的瞬间，另一道光芒仍然存在！
　　安杰竟然不受心灯的影响！
　　燃灯法相陡然睁开双眼，只见安杰身披银色光芒，优雅地伸出一手，从虚空中抓住了什么，再朝自己轻轻一扯。
　　所有的法术效应都被具象化了，他的动作，扯开了一个时空隧道！
　　时空隧道犹如黑洞，产生了强大的吸力，紧接着，黑洞在他手上悬浮，而安杰的身体，犹如利箭般，射向了驱委大楼的楼顶！
　　几乎是同时，陈真知道了安杰即将做的事——他要与敌人同归于尽？！
　　“安杰——！”陈真马上吼道，“你想做什么？！回来！”
　　“我要把他扔到……”安杰嘴角带着一点嘲讽的笑意，那仿佛是对惑星以及它的手下们，不自量力的嘲讽！
　　“……宇宙诞生的时刻，”安杰道，“让你见识下，什么是真正的粉身碎骨！”
　　“不行！”陈真怒喝道，“安杰——！”
　　安杰那史无前例的一招，最终没有发出，陈真没有再给他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机会，心灯蓦然撤走，紧接着千秋万世轮再次恢复力量，驱委大楼并拢，安杰轰然倒飞而出。
　　“靠！”方宜枫总算见识到了一次自己顶头上司二把手的彪悍之处。
　　终于，援兵来了，万物书的强横之力，帮助他们夺回了驱委。
　　但安杰那玉石俱焚的一招，仍然令陈真记忆犹新。
　　“我走了。”安杰的声音将陈真从记忆中唤醒，“但我想你也许要与我告别。”
　　落地窗前，午后的阳光依旧灿烂，他在进这间办公室时，甚至没有敲门。
　　陈真回头看了安杰一眼，放下咖啡杯，走向他，想与安杰拥抱，安杰却依旧朝他展示着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并抬起一手，仿佛在阻止陈真靠近。
　　“你在做什么？”安杰略有疑惑。
　　“我在回忆。”陈真说。
　　“回忆什么？”安杰又道。
　　“回忆我自从来到驱委后的许多事。”陈真答道，“也回忆你加入我们之后的过往。”
　　安杰眼神复杂，看着陈真。陈真想了想，说：“作为同伴，我很感谢你的到来，安杰。”
　　安杰欲言又止，陈真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当收到这份辞呈时，他就不打算挽留安杰，但他一定要把长久以来，自己想对安杰说的话，完完整整地说出口。
　　安杰扬眉，意思是：说吧。
　　陈真：“是的，我很感谢你来到了这里，来到我的身边，与我一同承担，一同面对，与我分担这些，让我觉得，在工作上自己不再孤独。谢谢你，我的战友。”
　　陈真本想拥抱一下安杰，这些年来，他们唯一的肢体接触，就只有安杰带着他时空穿越的瞬间。
　　但他选择了朝安杰鞠躬，说道：“无论你要去哪里，祝你一切顺利，安杰。”
　　安杰沉默片刻，答道：“你曾经送我的手机，我转赠给江鸿了，剩下的工作交接，我也都暂时交给了方宜枫。”
　　“好的。”陈真知道自己本来也没有立场强留安杰，答道，“接下来我会处理的。”
　　安杰似乎还在思考，最后潇洒地朝陈真做了个手势，说：“再见，燃灯。”
　　陈真没有纠正这个说法，沉默了一秒后说：“再会了，望舒。”
　　安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陈真站在办公室里，沉默了很久很久。
　　下午四点四十五，陈真突然拉开门，背起一个运动包，换了一身运动服出来，按电梯到第九层。
　　“九层，问号司。”电子声报楼层。
　　陈朗正在对着一个视频教程折纸，陈真到得弟弟身边，说：“小朗，哥哥要出差几天。”
　　陈朗：【啊，好的呢，但是这么突然吗？】
　　“嗯……”陈真说，“临时有点事，我想帮帮安杰，虽然我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陈朗于是笑了起来。
　　陈真自然知道弟弟在想什么，陈朗一直希望他能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好朋友。
　　陈朗：【那我可以去找小多玩吗？】
　　陈真：“当然，我待会儿打电话给项诚，让他叫人来接你。”
　　陈朗于是愉快地接受了，给兄长一个飞吻。
　　陈真下楼，开车，同时在手机上飞快地做了简单的工作安排，通知自己将离开也许一周左右。
　　他把车开出驱委。
　　“月神也要打车吗？”陈真发现了在路边的安杰。
　　安杰：“……”
　　安杰也背着个包，摘下墨镜，注视陈真。
　　陈真又说：“你等多久了？这里很难打到车，出租车还经常不走。”
　　安杰：“关你屁事。”
　　陈真：“上车吧，你想去哪里？”
　　安杰拉开车门，上了副驾驶位，陈真说：“为了感谢你这些年的工作，驱委特地派我前来协助你。”
　　“协助我？”安杰说。
　　“是的，”陈真说，“无论你要做什么。”
　　安杰：“那么我改变主意了，去机场吧。”
　　于是，陈真载着安杰，前往机场。
　　——陈真&王安杰·光·完——


第173章 寂灭·一
　　初夏，苍穹大学校园中阳光明媚，迟小多开了一门新课，多功能会议室里瞬间座无虚席，学生们纷纷挤站在台阶上，或是扒在窗外，简直是真正的万人空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