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投喂一只深渊!(108)
时渊摇头:“我不太了解诶。”
老头依旧笑眯眯:“你如果有兴趣可以找我,我一直……”
“你怎么跑到这里了!”一声爆喝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白衣的员工急匆匆跑来,拉住了老头:“你怎么又乱跑了,不是说了别靠近电梯和楼梯吗!”
那老头梗着脖子,瞪眼:“我就是逛来了这里!”
“快跟我回去。”员工拉住他,扭头看了眼时渊,低声和时渊讲,“你快走吧,之后别来这里了,这个人——这个人脑子不正常,他是个疯的。”
员工拉着气到脸红脖子粗的老头走了。
时渊坐电车回家,在电车上填完了最后一行数独,回家交给陆听寒。
陆听寒检查了一遍:“嗯,这回全对了。”
时渊眉开眼笑:“那就告诉我多一点你的事情吧!”
陆听寒应承下来。
三天后的晚上,他带着时渊去了风阳城的城墙上。
风阳城的防御比拾穗城要完备得多,光是城墙就厚重、高大了不止一倍。加上城市身处高地,今晚月明星稀,城墙上的视野好得不得了,连数十公里外的枯树都看得清。
战士们驻守在岗位,军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时渊和陆听寒并肩站在城墙上,看见极远处的空中飘浮着大量的水母。
半透明的、发亮的、带了点淡蓝色的水母,随风轻轻地摇摆,好似一片奇异的海洋。
陆听寒说:“那个方向是铁城遗址。”
时渊问:“铁城是什么?”
陆听寒回答:“联盟的军工业基地,在过去,大部分枪支弹药、飞行器和直升机、大型机器人都是在那里制造的。16年前我们失去了它,在浮游生物的感染群进攻下,守军全军覆没,包括我的父亲陆准。”他顿了顿,“他们尽力了,战斗到最后一刻。”
时渊微微睁大眼睛。
他突然直觉般意识到什么:“难道这些水母就是……”
“是的。”陆听寒说,“他们被感染了,至今还飘荡在那片土地,每次天气好的时候都能看见它们。”
一队战士经过时渊的身边,在城墙外壁挂上了十几盏灯笼状的灯。
“感染水母喜欢这样的光。”陆听寒说,“大部分时候它们会向灯光飘来,只有这一群不大一样,光对它们的吸引力十分有限,原因尚不明确。我们失去铁城16年了,这些灯也挂了16年。”
远处的水母在飘荡,一大群梦幻迷离,在这个澄澈的夜晚,天空是它们的海洋。
城市中战士们静默无声地站着,望向荒原。一盏盏灯悬在壁外,在夜色中晕出一团又一团毛茸茸的光。长夜漫漫,英雄仍未归家。
第46章 创伤
很快,一阵大雾从荒原尽头起来了。
城外的天气多变,晴雨雪雾能在瞬间变换,刚刚夜空还那么晴朗,立刻被奶白色的雾气吞没。
时渊紧挨陆听寒站着,看雾气弥漫,突然意识到,陆听寒已经很久没说话了。他抬头看去,陆听寒望向铁城,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母群,似乎在等待什么。
时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水母的光芒微弱,本就只能在晴天看到。现在,它们半透明的身躯逐渐消失。
在它们彻底消失之前——
一道模糊的、高大的身形出现了。错综如老树根的鹿角,半透明、微亮的白色身躯,狭长的眼眸中有雾气向外飘散。
那是一头鹿。
一头比任何树木、任何能源塔都要高的鹿。
它走得很慢,高昂头颅,鹿角壮观,每踏一步都十足优雅,大半身被雾气缠绕,只余若隐若现的轮廓。如同传说中的异兽降临,它在这个僻静的夜晚缓缓步出。
末日前,鹿群跃过溪流、徜徉林间,现在它漫步在荒原。这里是它的仙境。
时渊意识到,陆听寒的久久凝望,是在等它。
如果他有足够的常识,他会知道,这个特殊感染生物被命名为“高林外的鹿”,因常出现在树林中而得名,大部分人也叫它“林鹿”。在0号深渊的污染物“黑女王”出现之前,它一直是污染数值最高的感染生物。
它并不袭击城市。
和水母一样,它永远徘徊在铁城。
雾气渐浓,水母飞向天空,海浪般涌过高林外的鹿。待水母全部消失,林鹿也隐没在荒原,仿佛是一场诡谲又缥缈的梦。
再之后天地上下一白,什么都没有了。
短短5分钟内气温下降了好几度。时渊的口中呼出白气,被陆听寒搂着下了城墙,回到温暖的车内。
汽车驶向前方,司机沉默不语。
在他们身后,城墙上的灯还挂着,继续漫长的等待。
时渊到家洗了热水澡,敲开了陆听寒的房门。陆听寒坐在桌边看书,而他趴在窗边眺望远方,夜景和拾穗城不太一样,到处都是风车、太阳能板和能源塔,电车的轨道切割了整座城市,很新奇。
时渊又想起水母和高林外的鹿,问陆听寒:“你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他是一名很优秀的指挥官。”陆听寒说,“自联盟军校毕业后,他平步青云,很快在铁城被任命为指挥官,打了不少胜仗。”
“不,我不是想听这些。”时渊抗议道,“这些东西我在网上都能找到。我想听查不到的东西,想听你讲的故事。”他又强调,“我可是把数独做出来了,你答应告诉我的。”
于是陆听寒说:“他常年不在家。从我有记忆开始,他一年就回来风阳城两三次,我对他没太多印象。”
时渊问:“他在铁城工作,为什么你们不搬去那边呢?”
“因为我母亲在风阳研究中心工作。”陆听寒说,“陆准是那种很传统的男人,不太愿意管小孩,总觉得是女人的事情。再加上他很忙,确实没有时间,即使是搬去铁城住了,我也不会多见他几面。他是优秀的指挥官,但从不是优秀的丈夫和父亲。”
时渊摇曳的尾巴停顿了几秒,又问:“那你的妈妈呢?是她在照顾你?”
陆听寒回答:“不算是。她永远都把研究放在第一位,也很少回家。在我小时候,我见得最多的是后勤员和附近的军校生。”
时渊困惑极了。
自扫墓之后,他在网上查过陆准和虞轻眉两人。报道上清一色是赞美,尽职优秀的上校父亲,理智聪颖的院士母亲,再加上惊才绝艳的孩子,这家庭只能用完美去形容,人尽皆知,津津乐道。
时渊看合照时,觉得他们像三个彬彬有礼的陌生人,但他以为是自己不会察言观色。
现在看来,并不是错觉。
时渊越想越困惑:“如果他们都不想照顾你,为什么要生下你呢?”
“陆准是不想要孩子的,是我母亲想要。”陆听寒把书签夹好,合上书本,“她不喜欢小孩子,但她觉得在这个时代生育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她要为社会尽到一份责任,于是就有了我。我出生之后,她完成了所谓的‘责任’,就又回归研究中了。她总是那么理智的,如果不是妊娠太影响研究,我应该还会有好几个弟弟妹妹。”
时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没有父母,从未体验过亲情,可他也知道,对于人类来讲这种感情无可替代,永远放在心里最柔软的角落。他见过沃尔夫冈为特蕾西放好玩具熊、铺好被子、再给她晚安吻时,眼神是多么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