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兔要当大剑仙(7)
堂堂如意仙尊,最后竟是这种死法。
浑身皮肉几乎都被腐蚀殆尽,元神破碎,远远瞧去就跟一具覆着薄皮的骷髅架子差不多。
可哪怕是骷髅架子,在屠罗山这等妖山,说不定也有妖物等着吃这点残肉。
红色的血染红了水面,东海三太子被哪吒抽筋散开的血想来也是这样,好似蕴满了冤屈的黄泉浮上了人间。
燕飞度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了,透过水面只能望见一丝微光。
在那微光之中,一只纤白如玉的手却破开水面拉起了他。
他被救下了。
燕飞度起初几天只能躺着,连眼睛都睁不开。
只知自己被人安置在洞穴里,浑身上满了药裹了绷带。
世俗间的话本子里时常有这样的桥段。
所谓天之骄子一朝落难为人所救,就爱上了那救他之人,要以身相许。
在燕飞度看来,不过是见色起意的畜生。
别人心善救了人,要答谢,什么天材地宝不能为人取来,非得用个值不了什么的“以身相许”。
待得燕飞度能睁开眼了,等那背对着他熬煮汤药的少年回过头来的一瞬间。
燕飞度心中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他心想,不错,我是畜生。
他那时只恨自己开不了口说话,不然必要问得这少年在屠罗山的家世姓名,前程归处。
可燕飞度一想自己现下这番情状,比之妖魔也不差什么,只好按捺住自己的心意,静静等待。
起码要长得像个人样再说。
但天不遂人愿,燕飞度还不能动弹时,好友却寻到了他。
燕飞度彼时还说不出一个“不”字,就这么被焦急的好友带走,直接去浸了回生泉,一直到现在,才堪堪能走动一会。
要再去屠罗山,如今竟还去不得。
听得那拜上山门的小兔出自屠罗山门下,不爱见外客的他竟鬼使神差走出了门。
他原想的是,他不收徒,却不妨碍这小兔自己学点什么。
只是没想到这小兔的感谢太……重了。
沾了温水的帕子触碰着燕飞度的额头,他原本紧闭的眼微微动了动。
这触感太熟悉了,就像是当初那少年给他擦拭额头一样。
难道……
燕飞度猛地睁开眼,眼前赫然是一张放大的兔脸!
暖暖的棕色毛毛,大大的眼睛,嫩嫩的三瓣嘴还有没有耳朵长的小爪子。
小爪子上……就按着一张小手帕。
燕飞度一瞬间从畜生变回人。
“仙人!你醒啦!”寒江雪喜形于色。
寒江雪给燕飞度擦拭额头后,便见眼前的仙人睁开了眼。
那仿佛融了碎金星河的眼睛起初像是朦了一层雾,看着他的时候,像是透着温柔的意味,等那层雾散了,仙人的眼神又变回了那风烟俱净的模样。
“对不起,仙人,我劲太大了……”
寒江雪想起仙人现下这样,都是他的“功劳”,连忙道歉。
燕飞度却撑着床榻缓缓坐起身,他望着四周,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小兔子,想的第一件事就是,真不知道这么小的豆丁是怎么把他搬到床上来的。
“我是老毛病,与你无关。”
寒江雪兔脸震惊:啊,仙人也会体虚?!
燕飞度说了这话,原意是让这小兔别再战战兢兢,却又见寒江雪兔脸突然严肃起来!
“既如此,仙人,您聘我吧!”
燕飞度谨慎起来:“……这话仿佛有些歧义。”
寒江雪兔生中第一次推销自己,握紧了小爪爪。
“您不收徒,却肯教我剑术,我却不能就心安理得地受您的好!我除了会抓老鼠,还能照顾您,您体虚,要是再倒下,可怎么办呢?”
燕飞度解释:“我不体虚。”
寒江雪毛绒绒的兔脸上露出了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像是在全燕飞度的面子。
“至于聘,是让我聘狸奴么?”
燕飞度这话一出,寒江雪两只爪爪就捂住了胖脸蛋,像是害羞了。
“我比一般猫儿不差什么,就是矮了一点,不会让您吃亏的!”
见着燕飞度不言语,寒江雪只能强自镇定,实在不行……他啥也不干吃白饭也可以,千万别觉着他事多就把他赶走。
桃花落样样出挑,要聘的狸奴也得是那种四肢矫健,毛毛油光水滑,一爪一只老鼠的那种猫王。
他大约不行吧。
寒江雪正想开口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却听燕飞度说道。
“给我取纸笔来吧。”
寒江雪一下精神了!
小兔子立马绕过画着山石花卉的屏风,跳上书桌,取了纸笔给燕飞度。
燕飞度接过之后,就靠着窗台书写起来。
寒江雪家里被聘走了八只猫,这聘书自然也是看过很多遍的。
那如刀锋勾画的字体铺满了整张白纸,中央本该画小猫肖像的地方,却惟妙惟肖地画了一只小兔。
这小兔肖像是燕飞度一边看着寒江雪,一边画的。
他擅丹青,寥寥几笔将寒江雪的神韵都勾勒了出来。
画得真像啊,寒江雪兔脚都忍不住兴奋地吧嗒吧嗒跺了起来。
“你叫什么?”燕飞度停在了书写名姓之处。
“寒江雪!”小兔子举爪!
寒江雪这名字在妖山也算特殊,是寒江雪翻书自己给自己取的。
他小名叫“团团”,未来剑仙叫这个名字也太不威风了叭!
燕飞度坐在榻上,将这新鲜出炉的聘书递给寒江雪。
虽寒江雪不曾从妖山红轿上出降,但也是过了明路了。
“一般人间聘狸奴,给白糖一斤或是鱼干一斤,你的话……”
毕竟是只小兔,是不是该要蔬果什么的?
燕飞度正思索,却见寒江雪笑嘻嘻地说。
“我最喜欢小鱼干了!”
不愧是能以兔充喵的小兔子,竟连食性都改了!
如此,一人予聘书聘礼,一兔领受,聘书上神符闪动,东王公与西王母俱都听闻,亦会降下看护。
【东王公证,见南不去,西王母证,见北不游】
从此这家的“猫儿”便不会走丢了。
“敢问仙人名讳?”寒江雪想起这要紧事,连忙问道。
“燕飞度。”
乃是“湛湛长空,乱云飞度,吹尽繁红无数”的“飞度”。①
至此一人一兔,交换了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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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长长的游廊上,寒江雪头顶着一个小药壶,蹬蹬蹬地往楼上跑去。
药壶里装的自然是药,是给仙人喝的。
这几日寒江雪也会和仙人聊天说话,只是仙人身上还没好,总是睡着比醒着的时间多。
偶有一次问起“屠罗山你曾见过最好看的妖是谁”。
寒江雪当然首推自己阿娘!并各位兄姐们!
随后仙人就一脸“果然问不出什么”的表情,又恹恹地躺下了。
现下小兔子顶着药壶,犹犹豫豫地站在仙人书房前,在门口探头探脑。
不知仙人醒了没有?
燕飞度的书房很大,屋内都放了灵石,室内温暖,还有淡淡的余香。
燕飞度就坐在圆形的雕花窗台下,手里拿着一管鎏金镂花嵌绿宝石的烟杆,白色的烟气缭绕着红衣的袖口,衣服上像是用金线绣着麒麟。
但燕飞度并不用烟,似是只在把玩。
燕飞度一抬眼就看到一个在门槛上飘来飘去的药壶,就知道是寒江雪来了。
小兔只到门槛高,药壶刚好就顶出了门槛一线。
“进来吧。”
燕飞度喊了一声,就见寒江雪三两下跳了进来,熟门熟路地翻出药盅给他倒了药,端到他面前。
“仙人!喝药啦!”
虽然寒江雪和燕飞度已互通了姓名,但寒江雪还是不好意思喊仙人全名,仍是仙人仙人地叫。
燕飞度喝的药不知是哪来的方子,寒江雪熬药时闻到的气味简直比霜雪还冷,连连打了几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