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王(107)
最开始,安东有担心过现在的深渊是不是一样会接纳他。
但在接触到深渊的瞬间,他就知道了,他的母亲并不会受到时间的影响,母亲的爱永远充沛。
这个时间段的深渊还处在混沌时期,是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可即便是这样,祂依旧迎接了安东的踏足,并在安东产生想法的同时,自发地为他在这里构架出了一个小小的房间。
既然深渊处于沉睡,安东也没有把对方喊醒的打算,索性他们真正的相遇在未来,那里有足够的的时间让他们接触。
现在,安东要先解决七号,以及即将抵达的其他原初使者的事。
“你们并非纯粹的生命体,躯壳只是你们降临世间的宿体,换而言之,你们可以将其肆意改造成你们期待的样子,可以将它变得能够让你们在这里活动。”
安东一边说,一边从虚空中拟造出了一个物品。
七号看着他的动作,问:“怎么做?”
安东的唇角浮现出一抹笑来,“现在你们眼前,不就有一个绝好的成功例子吗。”他不紧不慢地指了指自己,“——我。”
与此同时,安东手中的物品一点点成形。
——那是一个调色盘,旁边还摆放着颜料和一支笔。
安东修长的指尖轻拂过一排颜料,最终停住在了暗金的颜色上。
他不慌不忙地将其取出,挤到调色盘上,用笔尖一点点晕开。
然后,在七号微微睁大的眼眸中,少年轻轻咬开了指尖,朝里面滴入了一滴自己的血。
血液与颜料当即难舍难分地混杂在一起,变作绮丽的金红色,同时一阵靡靡的血腥味传来,并不刺鼻,反而像一瓶酿造得醉醺醺的酒,又像濒临糜烂的花。
安东一边晕开颜料,一边缓缓开口:“我的身体里,有一套自主运转的‘魔纹’——你可以简单地理解为,那是能够让魔力流畅运行的轨迹,只要按照这个轨迹,力量就能够被使用。”
少年猩红的眼瞳看过来,像一汪引人坠入的深渊。
“当然,不再是‘光’的力量,因为我会帮你进行力量的转换,”他顿了顿,唇边浮现出一丝危险的笑意,将指尖零星的艳红血迹抹除,“嗯……你也可以理解为,我的血会逐渐污染你。”
七号缓缓向调色完毕的少年走去,祂金色的眼瞳中映照出了少年身上缓缓浮现的纹路。
那交错纵横的河流,宛如星河般精美绚丽,又流露出蛰伏的危险,像随时会决堤的磅礴浪潮。
安东最后一次向对方确认:“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转换是不可逆转的。”
“……”七号沉默了一会儿。
或许并没有很久,祂便静静地躺到了那张大床上。
七号道:“我能感觉到‘死亡’就在深渊之下。将其释放出来后,[规则]需要长久维系者,你能引领我们来这里,却不能一直留在这里,所以我需要为此做出改变。”
少年是来自未来的人,“现在”是属于祂们的“现在”。祂必须拥有长久活动于深渊的能力,这一切——连同少年的到来,或许正是命运冥冥之中的安排。
十二片纯洁无瑕的羽翼铺陈开去,在血红床单的床幔的映照下,犹如濒死的白鸟坠入一片血河。
安东唇边的笑意渐渐隐去,转而郑重地看着他,“不需要跟一号祂们说吗?”
七号淡淡一笑,“祂们早已知晓。”
在祂们有序地叫八号至十二号——这俨然不是随机挑选的序列跟上来的时候,想必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有光,就应有“暗”。
世界将因此而平衡。
安东闻言不再说什么,缓缓提起画笔。
冰凉的颜料不小心滴落到了七号的手上,那一瞬间袭来的震动与滚烫,让祂巨大的羽翼微微蜷缩了一下。
“跟着我绘制的痕迹走。”少年的呓语响在祂的耳侧,如同安睡前的摇篮曲,“将你的力量敞开给我,接受我的指引……”
第一笔,落在那洁白的布帛上的时候,七号显然并不适应。
诚如少年所说,混杂着“血液”的染料,对于祂来说是一种“入侵”——那迥然的力量,完全悖逆的本源,让祂几次几乎无法忍受。
天使的胸膛剧烈起伏起来,祂的巨大羽翼扑簌簌颤动,纯白的羽毛犹如细细密密的雨。
安东安抚般地用笔尖拂过其中一片,“现在是关键时刻哦。”
安东在绘制的同时,也在反复运行自己的魔纹以确认路线。这个过程并不容易,而且魔纹十分精细,更加不能分心。
七号轻轻抽了口气,“……抱歉。”
祂抿了抿唇,尽量使自己不做出本能的反抗。
安东点了点头,片刻后,他道:“你试试看,力量运作得如何?”
七号定神,将自己的力量在体内沿着少年描绘的轨迹流淌,可随即,祂就皱起眉头。
安东一看对方的神情就明白了,“看来完全复刻还不行。”
他其实不意外,因为本来每个魔族的魔纹就都不一样。
而他自己作为深渊魔种,可以说,接收实验的要不是初代天族,换任何一个其他普通人来,早就因为接触到“禁忌”,直接拥抱死亡了。
“不过我现在已经有了一点想法。”安东的脑海中描绘出修改的版本——他在基于已有的基础,尝试给对方设计修改出一套新魔纹。
但这个过程并非一蹴而就,或许他们需要实验好几次。
“你还好吗?”安东望着对方不断颤动的眼睫毛,“要不等八号祂们来?”
其实换一个实验体也是一样的,大家分摊一下伤害?
谁知,七号面无表情地阖了阖眸,吐出一个字,“不。”祂说,“我已经知道大概的原理了。”
七号不愧为众多原初使者中数得上号的“学霸”。
祂皱眉摸索着自己的身体,抬起一片翅尖,将安东的手牵引到胸口,“这里的轨迹可以完善一下,改成……”
安东听着七号给出建议,认可地点了点头,双眸微微发亮,“果然,比起我,还是你更了解你自己的身体。”
少年说完,便急于匆匆忙忙地落笔,现在,他就像是一个孜孜不倦的学子,正试图攻克一道尝试许久的难题。
那种一遍又一遍在卷面上写下答案,然后一点点靠近正确得分的过程,让他有些着迷。
“……”七号望着少年兴奋提笔的模样,略显苍白的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这任性的考生完全只顾追求正确答案,却全然不管被反复擦拭涂改的卷面,那薄脆的纸张是否已经濒临极限。
一阵微不可查的叹息,从七号口中轻轻传来。
祂合上了眼,将这副躯壳彻底放松给了对方。
……
在那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
余下坠落的原初使者,终于在一番摸索后,找到了这凭空出现在混沌深渊内的房间。
等到祂们进入的时候,都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
房间内到处飘动着靡靡的血气,掺杂着花的芬芳。金红色的颜料小溪般流淌在地上,似乎是被谁不小心打翻。
在飘荡开去的床幔里,少年正略带疲惫地扶额坐起来。
他身后似乎还躺着什么人。
一众原初使者看去,发出了惊讶的声音,“七号!?”
“嘘。”安东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轻轻放在了嘴前。
窗外飘动的浓雾更浓,略显暗沉的房间内,少年猩红的眼瞳像闪耀的红宝石,璀璨生辉。
他面容尚显倦怠,眉宇却充盈着雀跃,“最难攻克的题目已经解决了,接下来——”
“就轮到你们了哦。”
在他和七号孜孜不倦的探索中,他们终于设计出了好几套适合原初天族的魔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