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只想逃(179)
“我睡着你们怕我不醒,我醒着,你们怕我不睡。”玉衡道:“你有这功夫,不如去逍遥殿给你那个有魇症的兄弟抓副安神汤。”
阿大的表情发冷,牙齿磨出声响,最后却还是道:“好。”
玉衡裹着被子,心情忽然有些好,道:“兄友弟恭,多好。”
阿大脸色更加难看。
安神经念了一夜,玉衡闭着眼听。
后夜,倒也迷糊睡了一会儿,玉衡头疼得厉害,却又实在困倦,睁不开眼。
恍惚着,似乎是在梦中,玉衡才软弱道:“我好难受……”
有人爬到床上,火热的胸膛贴上背脊,死死抱住他,好像一松手,人就再也寻不到了。
夜里睡不好,玉衡醒过来,早上梳洗,头发就掉一大把。
玉衡心疼道:“我不会是要秃了吧,那得有多难看。”
有天早上,阿二给玉衡梳头,木齿刷下去,他怔住了。
玉衡耳后三指处,露出一小片皮肉。
阿二忽然没有动作,玉衡回头,问:“怎么了?”
阿二手脚发冷,嗓口发黏,一时说不出话。
玉衡神君漂亮了一辈子。
举世无双,丰神俊朗,似乎就是他的命数,也是他的气运。玉衡是位当之无愧的神明,如今,他却要亲眼看着这座丰碑神邸坍塌。
第215章 神界篇之终了
玉衡走后,司药神君时常会想起廉贞殿中最后的三个月。
第一个月,玉衡还能下床。
玉衡看到殿后一块光秃秃的空地,心里不爽,总觉得像自己的脑袋。
玉衡要来种子,撒了满地。
种什么不好,偏要种娇生惯养的牡丹。
浇水施肥,悉心照养,没什么用,直到他走,也只长出几片新叶。
那日,摇光神君来找他喝酒,指了指脑袋,问他玉衡是怎么了。
司药神君对他说:“谁知道呢,也许是嫌麻烦。”
摇光道:“我同文曲去看过他了。”
司药道:“嗯。”
摇光神君眼圈发红,哑声道:“以后不会去了。”
“我不想看到他现在的样子,若以后我能梦到他,或是再想起他,我希望他永远都是最初的模样。"
司药喝了口酒,嘴里辛辣苦涩,他道:“也好。”
司药神君没同旁人提起过,那日,他提着药包过去,正遇上玉衡摸到耳后的斑秃,玉衡怔了怔,便拿来剃刀,自己上手,把满头长发剃了个干净。
他站在门口,喉咙好似压了石头,好半天未说出话。
末了,还要玉衡来安慰他:“有什么,不就是点头发。”
玉衡神君总是看似如此豁达。
装什么呢,你瞧瞧他,分明连镜子都不敢再瞧一眼。
司药神君回去一趟,再去廉贞殿,把祸斗给他带回来了,还给玉衡神君带来一顶帽子,青里白面,上头缀着一方宝玉。
玉衡十分喜欢,白日夜里都戴在头上。
祸斗回来,玉衡开心不少。
祸斗不喜欢殿中几个神侍,它对几人龇牙咧嘴,爬到榻上,粗大的尾巴盖在玉衡身上,厚重的皮毛十分柔软。
它守着玉衡,把玉衡护在床里,用接好了的舌头,一下下舔玉衡的掌心。
半个月后,神界百年一回的“神界最俊美的神官”榜,蝉联数届榜首的玉衡神君,落榜了。
听说本甲子榜首是新飞升了的一个小神官。
也是个坤泽。
神界终于不止玉衡神君一个坤泽袖官。
此消息传进廉贞殿,玉衡神君来了兴趣,从榻上爬起来,要去看看新上榜的小神官什么模样。
三个神侍要跟着去,被玉衡拦了。
乌泱泱去一群人多不好,像是去砸场子。
祸斗背着玉衡出去,他们到的晚,只赶上飞升宴收尾。
玉衡遥遥看着众神官中间的那位坤泽,眉若飞刀,星眸漆玉,背脊笔直,英姿飒爽,确实万中无一,矜贵俊朗。
如同山间青竹,干净坚韧。
听闻,是在人界坤定之乱中殒身的少年将军。
实在,比如今的玉衡神君好看不少。
玉衡站在廊下一角瞧了很久,才回过头。
他双目极亮,抚摸着祸斗火红柔顺的毛发,对祸斗道:“看看,这是你庇佑的子民。”
“今日有第二个,明日就会有第三个,第四个。”
旧神陨落,必将会有新的英杰站在人群视线正中。
祸斗随着玉衡的眼神看过一眼,便回过头,注视着它的主人。
风吹过来,玉衡低低咳嗽,却笑着道:“过些日子,等三清回来,你要好好的跟在他身边。”
祸斗道:“神君,我会永远同你在一起。”
玉衡在祸斗头上拍了一下:“不要胡说八道。”
祸斗蹭了蹭玉衡手腕,眼中坚定,却不再吭声。
回殿路上,玉衡眼前一黑,从祸三身上往下栽,祸斗竟得全身冒火。
好在玉衡摔在地上前,被人搂住了。
承华吓了一身冷汗,现身时甚至都忘了化形术。
他把玉衡死死抱在怀里,呼吸都停了一瞬,等承华心跳恢复,低下头时,玉衡紧紧闭着眼睛,脸贴在他的心口。
承华听着玉衡轻浅的呼吸,他搂着人,好似中了蛊般,忽然无法动弹。
他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站在玉衡对立面,他费尽心机想要的,分明就是这一瞬间。
可囡囡和阿大不知从哪里出来,囡囡满脸焦急,把药丸塞进玉衡嘴里,阿大脱下外袍覆在玉衡身上。
承华要把玉衡抱回廉贞殿,祸斗冲过来,龇着参差不齐的兽牙,逼他把玉衡放下。
好似他在动一步,它就要张开嘴,咬断他的脖颈。
第216章 神界篇之三月
玉衡醒过来时,第一眼看到阿二脸上五道见血的爪印。
玉衡摸着祸斗的头,好生笑了一会。
笑完以后,玉衡偷偷对祸斗道:“以后可不行这样了,那些可都是惹不起的人。”
祸斗窝在玉衡身边。
它不甘心的想,自己这样冲动,玉衡神君怎么舍得不庇佑它一辈子呢?
玉衡神君不会走的。
后院种了花草,祸斗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在田里“施肥浇水”,阿大从后院过来,不小心踩了一脚,满脸狰狞,当场把鞋甩飞出去。
玉衡见着,趴在窗沿边上,乐的合不拢嘴。
阿大看过去,玉衡瘦成了一把骨头,眼睛却里亮晶晶的。
他站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许久之前,在南水时,玉衡极容易满足,只是后来,玉衡在他身边,好似什么事都不能让他高兴了。
第二个月。
就这么普通一日,玉衡忽然喝不下药了。
漆黑色的药汤加了大把冰糖,喂到玉衡嘴边,玉衡神君一直摇头。
玉衡心里清楚,事到如今,喝不喝药,已经没什么分别。
还那么苦。
三个人跪在玉衡榻边,药热了一遍又一遍,红着眼眶哄了一次又一次,玉衡都不张嘴。
最后,阿二没了耐心,他爬到榻边,把玉衡的嘴掰开,囡囡把药灌进去。
玉衡掀起眼皮,看了阿二一眼,里头什么都没有,阿二却觉得心虚。
他固执的抱着玉衡,以为这样就能抓住什么似的。
“我是为了你好。”
“……”
下刻,玉衡神君手扒在床沿,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崩起,血和汤药吐了满地。
整个殿中弥漫着腥气和苦味,殿中每个人都手足无措,玉衡才用袖口蹭干净嘴唇。
他什么也没有说。
也许是怕他开了口,惹来什么麻烦。
但每个人都懂了玉衡未说出口的话,他们早不能再强迫玉衡做任何事了。
无论以什么名义。
第九十天。
玉衡时常会陷入恍惚。
司药神君来过一次,后来,便再也没有来过廉贞殿。
他实在看不了玉衡神魂俱灭前,灵魂震颤,却仍被慢慢粉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