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性难驯(50)
宿朝之的话说得不算客气,可偏偏就是这样强硬的语调,反而让陆安生的心莫名平静了下来。这样横抱的姿势下,他恰好整个人埋在了男人的胸前,熟悉又眷恋的气息将他轻轻包裹,体内所有因为虚弱而带来的不适感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缓解了不少。
陆安生知道现在并不适合这样,但是身体的本能到底还是压住了他的理智。
这几天下来他实在是太累了,原本以为人类的阳气能够稍微缓解一下这种极致的疲惫,却是没想到,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根本无法及时消化这样浓烈的气息,反倒是被一阵接一阵燥热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宿朝之的怀里还带有薄薄的寒意,却是像是一道屏障将他轻轻围绕,阻绝了所有外界带来的不安情绪。
眼皮很沉,缓缓地扑动了一下,终究渐渐地回归了平静。
宿朝之找酒店服务员开了一间房间,进门的时候微微低头,发现怀里的人不知不觉间已经睡了过去。
他定定地盯着咫尺的这张脸看了许久,最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行按下了在胸膛间疯狂蹿动的情绪,将陆安生轻轻地放在了床上,盖好被子,去浴室间弄了干净的毛巾出来,轻手轻脚地替他擦去了遍布全身的汗迹。
刚才抱着的时候只是隐约的感觉,直到这个时候,宿朝之才觉察到陆安生现在到底瘦得有多过分。他本以为这个男人是为了过得更好而选择的离开他,可是现在看来,居然是宁可过成这幅样子,也不愿意回到他的身边吗?
全部擦完之后,房间门被敲响了,托服务员去采购的干净衣服正好送到。
宿朝之开门接过,道了声谢,回到房间后非常娴熟地给陆安生换上。
刚开始的时候,陆安生全身的体温显得有些低,但是在此时此刻再触碰,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烧了起来,烫得惊人。
宿朝之不放心下想去找医生,刚要起身却是被陆安生迷糊间伸手的手牢牢扣住了,不止扣住了,仿佛像是要抓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恨不得将整个身子往他的怀里送来。
宿朝之的心头一跳,所有的硬气到底还是荡然无存。
想起之前陆安生不喜欢去医院的举动,沉默片刻一只手将人一把搂进了怀里轻轻拍着,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给周行发了一条消息。
大概半小时之后,周行买了退烧药匆匆赶来,看清楚房里情景的时候眉目间也闪过了一抹惊讶。
陆安生紧紧拽着他不放,这让宿朝之的行动要显得艰难了很多,虽然有周行在旁边帮忙冲泡感冒药,但是怎么喂药又成为了很大的一个难题。
宿朝之放低声音轻轻地哄了几句,偏偏陆安生也不知道有多久没睡好觉了,睡得有些过沉,毫无反应下他沉默片刻,最后示意周行把杯子递过来,拿起后仰头灌了几口,直接俯身对上陆安生的嘴,直接渡了过去。
担心陆安生呛着,宿朝之也不敢把药送得太猛,只能一口一口慢慢地投喂,等到最后一杯药全部喂完,外面的天色早就已经彻底地暗了下去。
关于楼下的庆功宴进行地怎么样了,宿朝之已经半点都不关注了,安排周行下楼去跟其他人打声招呼后,看着房门再次关上,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终于安稳些许的人,微微压了压嘴角,轻轻地也翻身上了另外的半边床,躺在了陆安生的身边。
被枕在头下的手臂早就已经压得发麻,宿朝之却是浑然未觉,一切静下后整个夜晚显得分外的宁静,他稍稍侧头可以看到那个蜷在怀里安静入睡的男人,时过境迁,多少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宿朝之久久地看着陆安生的侧颜,思绪一点一点地弥散,不知不觉间也缓缓地合上了眼。
恍惚间,他仿佛陷入了一个漫长的梦境。
在梦里他化身成了一条通体鳞片的黑龙,从九天中穿过,化为人形轻盈地落在了地面。稍稍往前走上几步,可以看到一个红衣如火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根长箫,听到脚步声缓缓回头,看到他时,从眉目深处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他下意识地想要往前走去,却发现两人不知不觉间却是越走越远,终于有一道鸿沟拦截在了他的跟前,站在对岸的男人对他说:“黑龙,好久不见。”
画面一转,眼前所有的场景都被血色浸染。
他站在万千尸骸之上,寒风彻骨。
红衣男人定定地看着他,所有的情绪在眼底疯狂盘踞,说出的每一个字仿佛一把刀深深地割入心头——就算逆天改命,我也要重铸你身!
铺天盖地的压迫感仿佛瞬间扼住了咽喉,他想说“不要”,周围的整个世界又瞬间破裂成了万千的碎片,在每一块
碎片上,无数的景象如走马灯般浮现——皇帝与丞相,商贾与伶人,军阀与戏子,学者与琴师……
一世接一世。
无数的片段铺天盖地地笼上,碎片斑驳地铺满了整个世界。
骤然加快的心跳让宿朝之从梦境中惊醒过来,再低头,发现身边的男人不知不觉间已经紧紧地靠在了他的怀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也做了一样的梦,低垂的眼睫间挂着隐约的泪痕,在这样的姿势下恰好缓缓地低落在宿朝之的唇间,一如梦境中的苦涩滋味。
一片黑暗间,有一层若隐若现的红光从宿朝之的身边透出,将他和陆安生一起笼罩在了其间。
在这种极度脆弱的状态下,即便已经逐步渡入了宿朝之的体内,属于凤凰的妖力依旧本能地感受到了本体的召唤,形成了一道屏障,无声地滋养守护着。
这样的画面无疑充满了诡异,然而宿朝之只是稍稍有些晃神,在心口揪紧的感觉下,将陆安生往自己的怀中更带紧了几分,让他完全地浸透在身边的红光当中。
所有片段依旧清晰地烙在他的脑海中,虽然还不能完全地串成一条线,但是所有接收到的信息已经足以告诉他,这些并不只是单纯的梦境,而是——被他遗忘的记忆。
如果不是这次陆安生过分虚弱下的无意接触,这个载满回忆的破旧牢笼还未必会在什么时候打开。
到底是为什么能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宿朝之看着自己分明是从自己体内渗出的凤凰之力,胸口闷痛下声音也愈发低哑了几分,隔了几百年的称呼,宛若呓语:“凤凰……”
第44章
陆安生醒来的时候有些晃神。
他可以感觉到全身上下紧绷的感觉松落了不少, 之前脑袋快炸开般的煎熬感也已经彻底消散了。片刻后,他有些弥散的视线才重新收拢回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明显已经更换过的衣衫, 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是个非常陌生的环境, 但是从周围的陈设不难猜出应该是在酒店房间。
陆安生的视线淡淡掠过,最后停留在了不远处的人影上:“宿先生,昨天晚上……”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听到动静回头看了过来, 毫无预兆下四目相对,后面的话也豁然打断。
风的流动凝固了时间, 仿佛有什么在无声的沟壑中彻底崩塌, 无尽复杂的情绪狂风暴雨般呼啸而至, 最后全部都被宿朝之狠狠地压制了回去。没等陆安生再继续开口, 语调平静地接下了后话:“昨天晚上是我不对, 没控制住情绪。你发烧了, 我让周行去买了药,现在看来,喝下后的效果还算不错,至少没有昨天烧得那么厉害了。”
“不好意思, 又麻烦你了。”陆安生不是很清楚自己神志迷离的时候有发生什么,直到现在看着宿朝之的态度, 至少知道没有做出什么反常的事来, 才稍稍松了口气。他低头看了一眼明显有人帮忙擦过的身子, 沉默片刻, 故作没有觉察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套上了摆在床脚的外套:“改日再去登门道谢, 今天, 我先回去了。”
穿戴整齐后他转身就要走, 结果刚走两步,有些眩晕的感觉泛上,让他整个人又不由地晃了晃。
伸手要去扶旁边的椅子,被后方走近的男人牢牢地一把扶住。
宿朝之仿佛未觉察到陆安生意图抽回去的那只手,将他紧紧地拽在手里,把外套挂在另外那只手上,目不斜视地带着他往外走去:“你病还没全好,就这么回去让人不太放心。我已经让周行叫司机等在楼下,我送你回傅司言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