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迷宫(113)

　　云辞树的最终目的不是杀死他，而是将他格式化。在这个世界的人们会死亡，不止是为了防止有人发现BUG，更是为了数据定期格式化，以免信息无上限存储，数据过载导致世界崩溃。
　　很显然，在意识脱离躯壳的时候是最容易意识到BUG，也是最容易导致BUG的时候。
　　而解决这种问题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人类社会也一直在向着这个方向努力，就是将突发事件变成可预测，可控制的事项。比如人们恐惧地震，而发明地震仪，人们害怕□□，便研究天气预报，人们对于一切自己不可控制的都会激发强烈的控制欲。
　　同样，为了确保这个虚拟世界的正常运行，维护员肯定会想将死亡可控化，也就是让死亡也变成了程序运行的一种，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降低突发死亡导致BUG的风险。
　　也就是说，每个人从出生的一刻，系统就早已注定好了他会如何死亡。若按照这个逻辑进行梳理，那么梅子意大概也知道自己的BUG在哪里了。
　　那一架桥，那一辆公交车，那一场交通事故，那场小时候的噩梦。
　　因为预见死亡，他从那辆设定好死亡的校车上走了下来，最终除了他和陪他下车的老师，其余人都正常的按照系统设定死去了。
　　那是他人生BUG的开始，此后的他便如同病毒一样，不断在这个完美的虚拟世界发现BUG，甚至有时候会忍不住去改变他人的结局。于是，迷宫系统很快发现了他这个异类，所以即使云辞树为他艰辛找来了豁免书，免除他进入迷宫的限制，他依然进入了迷宫。
　　他是一个异类，迷宫系统无法对他视而不见，他要么通关，彻底明白世界真相，要么在迷宫中死去，被强制杀毒格式化。这样看来，迷宫系统应该就是这个虚拟世界的安全软件，负责世界的安全稳定，一旦发现异常，就会将异常点拉入迷宫。
　　而所谓的水波理论，只是一种系统检测手段，它在发现一个异常点后，就会以这个异常点为媒介和中心，不断向周围发送信号，检测附近有没有其他的异常因子。
　　想通之后，梅子意开始迅速收拾东西，准备返回荆都。他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通关之门在那条河里，那条本应是他最终归宿的河。
　　以上还只是他的推测，他决定潜到那条河里去验证自己的猜测，如果通关之门真的在那里，就证明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接下来他只要找到通关钥匙就可以通关终极迷宫。
　　梅子意的行动力非常迅速，当然，他谨慎的买了潜水设备来确保自己的安全，又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开车到了那条河边。
　　自从出事之后，这是他第一次回到这里，当初事发时他在桥上，而如今，他在桥下。两个角度，两种心情。
　　乘着橡皮艇，穿好潜水服，梅子意没有迟疑的一点点沉入河中，即将发现真相的激动甚至盖过了他一直以来的恐惧，漆黑的潜水服将他的身影完美隐藏，如同一件夜行衣。
　　深吸一口气，梅子意潜入水下，头灯上的光源似乎被水吸收了一般，一道光束射入漆黑水底，仿佛没有底的深渊。而那深渊中，似乎有无数人在惊慌绝望的哭喊，那些声音熟悉又陌生，似乎十几年过去了，他们还在那辆车里，依然没有长大。
　　冰冷的河水伴随周围的黑暗包裹了他，梅子意咬了一下舌尖，疼痛让他瞬间清醒，然后滑动脚蹼，向着前方的黑暗而去。
　　河水仿佛真的没有了底，梅子意感觉自己一直在下潜，一直下潜，下潜到了一个根本不可能的深度，身上的设备大部分都失灵了，甚至连头灯的光芒也开始忽明忽暗，短暂的慌乱了一下，很快便意识到，他找对地方了。
　　只有在世界BUG处，这些产自虚拟世界的东西才会失灵，通关之门，就在这里，就在前方的黑暗之中。


第104章 梦境   格式化碎片
　　伴随着不断下潜, 整个世界都被抛弃在了身后，一切声音都销声匿迹，这种感觉虚幻而可怕, 仿佛一切都没有了意义，包括他自己。冰冷的河水似要凝结成固体将他永远冰封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梅子意渐渐开始感觉不到水流，但那种阻力和浮力却依旧存在，这让他知道, 自己依旧在水里。
　　手脚渐渐无力，他无法判断自己游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他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人类是如此的依赖工具，没有手表的情况下，他甚至无法感知时间。
　　河床仿佛被什么东西劈裂了, 黝黑一片似直达地心，又好像神秘莫测的黑洞，吸引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连头灯的光芒也一并吞没。
　　在这种环境之下, 似乎连思维都变慢了, 又或者他变得迟钝了。无力渐渐席卷而来，引诱着他闭上双眼陷入沉睡。梅子意无法控制自己, 他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片轻盈的羽毛，逐渐向着无尽的深渊飘落。
　　头灯闪烁两下，然后彻底熄灭，整个世界终于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梅子意猛地惊醒, 急促呼吸了两下，缓和那种仿佛死亡一般的无力感，但是很快，他的身体僵住了，他正坐在一辆车里，一辆无比眼熟的校车。
　　他的四周坐满了孩子，他们兴高采烈，即使有老师在旁也依旧打打闹闹，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刺耳的尖锐笑声。梅子意瞬间感觉头皮发麻，似乎死神的镰刀正悬在他的脑袋顶。
　　校车平稳行驶，而正前方，就是那座桥！
　　梅子意略慌张的站了起来，环顾四周之后惊讶的发现他竟然清晰记得每一张面孔，但此时，那些面孔却没有一点孩童该有的稚气和可爱。
　　他们仿佛均被浸泡了很长时间，一张张面孔惨白又浮肿，他们身上的衣服还湿淋淋的，或者说整辆校车都湿淋淋的。因为梅子意的突然动作，车上所有人都停下动作，转头看了过来。森白浮肿的面孔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张张人偶的面具。
　　虽然画面诡异，却无人有攻击姿态，梅子意的目光不由得转向窗外，正前方的车窗外，那座桥近在眼前。
　　梅子意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离开了座位，对着司机命令道：“停车！”
　　一种完全不符合儿童的语气和气势，但是却没有人在意，司机甚至都不需要看路，与其他人一样，只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停车！停车！”
　　距离那座桥越来越近，梅子意的情绪也越发激动，他有种直觉，这样下去不行，虽然知道通关之门与死亡相关，但绝对不是以这种形式。
　　在梅子意多次尝试刹车和开门无果后，校车终于驶上了桥面，梅子意下意识的闭了下眼睛，继而将目光转向桥上行驶的各种车辆。
　　他看到了那辆逆行的货车，正以飞快的速度撞过来，梅子意浑身僵硬，甚至不能闭上眼睛，仿佛宿命一般，逃了二十多年，终于还是迎来了死亡。
　　校车撞碎护栏，一头栽入河底，车内一片寂静，除了梅子意一脸僵硬，其他人均分外平静，好像他们已经经历了无数次，早已能淡定迎接一切。
　　梅子意感觉自己的身体随着校车逐渐向下沉，他的身体似绑了千斤重的钢铁，无论他怎么扑腾手脚都无济于事。他躺在校车车尾的玻璃上，看着上方的光亮越来越远，窒息感伴随冰冷逐渐剥夺他的感知。
　　眼前一片黑暗，梅子意闭上眼睛之际身体猛地前倾，他下意识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又再次回到了校车上，不，刚刚也许是他感知到的死亡预兆，就像他小时候感知到的一样。
　　车内的打闹声嘈杂拥挤进耳朵，环顾四周却惊愕的发现，车里的人面孔依旧浮肿惨白，刚刚的不是预兆，而是他真的又重新读档，再一次经历坠河。
　　就这样，梅子意再次尝试挣脱校车无果，然后再一次经历死亡。
　　然而这并不是终结，而是一次次的开始，梅子意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一次次的死亡中被削弱。他明白自己正在经历一个杀毒过程，一次次的死亡如同一次次的清理，自己这个BUG固执的不肯被格式化，所以系统正在一遍一遍的修补他这个BUG。
　　一次次的死亡之后，梅子意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淡，逐渐趋近于车上其他的乘客，变得淡定，变得不再挣扎寻找生路。看起来他似乎马上就要被同化了一般，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恐惧感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