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差的一届魔教教主(33)
穆天枢:“女儿,你为何这样想帮他们?”
傅青芷尴尬地笑了笑:“他们是我在雍州认识的朋友,从前我在婆家常受欺负,他们帮我过好几次。再说了,我是女侠嘛!”说着,悄悄朝金麟儿眨眼,暗示他不要露馅。
金麟儿支支吾吾道:“是、是的。”
穆天枢轻哼一声,脸色比先前好了许多,负手沉吟道:“你爹赵朔,当真被武林盟的人杀了?”
金麟儿举起却邪剑,道:“父亲并非为旁人所杀,而是自己跳下了秋枫崖。我和大哥下到崖底,捡了他的佩剑,就是这把。”
穆天枢微微颔首,示意他把剑收起来,继而转向傅青芷,道:“女儿,我为你送嫁至凉州时,曾带你去过白海,上青明山拜访赵兄,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傅青芷是个西贝货,根本不知道这些。
穆天枢自问自答:“当时你年纪小,不记得自是寻常。爹不该把你嫁那么远,平白让你受人欺负。”
傅青芷苦笑:“正因如此,我方能逃过一劫。”
穆天枢感慨:“可惜,当年老夫未能找赵兄讨教几招。我久居归离谷,不问世事,没想到转眼间,金光教竟已覆灭。更没想到,赵兄一世英名,却生出个傻小子。”
“我有负父亲的期望,不仅当不了教主,无法光复金光教,甚至连唯一的教众,都没能保护好。”金麟儿低眉垂目,甚感伤怀,忽然把脑袋重重地往地上磕,“谷主,我爹不许我求人,但今日我求你,救救我大哥!”
金麟儿磕头可得实实在在,三两下就已经把脑门撞出血来。
穆天枢两眼一瞪,快步上前,抬腿把脚掌垫在他面前的地上,被他的脑门装上,痛得跳了起来,大骂:“那你有你这样实诚的,你是要在我面前自尽?”
金麟儿:“不,不是的,救不救人都是谷主的自由,我自然不敢以命相挟。但我实在走投无路了,只要有机会,总要全力尝试。若是此路不通,我还要留着命,想想别的办法。”
穆天枢:“我可以帮你,但有一个条件。”
金麟儿:“但凭谷主差遣,只要我能办到的,拼了命我也要……”
“行了行了,起来!傻小子,别没事就要死要活的。”穆天枢见金麟儿又想给自己磕头,气得一脚把他从地上踹了起来,“老夫要你的命做甚?你只要答应我,若我女儿遇到危险,无论是不是她的过错,你与你大哥必须挺身而出,你愿不愿意?”
傅青芷全没想到,穆天枢会对女儿这么好,但她又隐约有些异样的感觉,或许是做贼心虚?她眼眶微热,道了声:“多谢爹爹。”
金麟儿抱拳:“我愿意!”
“行了,收拾收拾吃晚饭了。”穆天枢牵着傅青芷朝村落走去,半天不见金麟儿跟来。
父女两个同时停步转身,走回去金麟儿身边,穆天枢扛起孙擎风,傅青芷扶着金麟儿。
金麟儿只觉尚在梦中:“这就答应了?”
穆天枢眸中带着狡黠神采,半点不像一个已过六旬的长者,颇有些阴阳怪气地说:“我知道,你一定等着我抛出问题刁难你,让你去办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儿,你下定决心,要为救人舍身忘死,就等着抛洒热血,像个活菩萨似的牺牲。嘿,我偏不如你的意!”
金麟儿:“我真不是在做梦?”
傅青芷在金麟儿脸颊上掐了一把:“痛么?”
金麟儿开心极了,摇头笑说:“不痛。”
金麟儿全没想到,穆天枢会如此轻易答应帮忙。
穆天枢甚至亲自下厨,给他多做了几个家常菜。
金麟儿在山中清修两年,许久都没有吃到这样有烟火气的饭菜,边吃边感慨:“我真是好运,不,应当说大哥吉人自有天相。”
穆天枢吃饭必然要小酌两杯,金麟儿不会喝酒,他就同傅青芷对酌,边吃花生边说闲话:“老天爷才没闲工夫管你,是我在管你,明白?”
金麟儿捣头如蒜:“明白!”
穆天枢:“不过,你说武林盟剿灭金光教,我是不信的。武林盟里的人,不是在勾心斗角、争名夺利,就是在行侠仗义,哪有那闲工夫去凉州为难你们?纵然是他们愿意大费周折,可官府总不是个空摆设。幕后黑手,必定是刘威那小白眼狼。”
刘威乃是当朝天子点名讳。
金麟儿点头:“是,华山派薛掌门就是这样说的,他当时在闭关清修,没有理会天子号令。”
穆天枢失笑:“什么华山掌门?明明是你外公。我曾见过你母亲,都是当娘的人了,还像个小姑娘似的,古灵精怪,敢抱着孩子来我这儿讨水喝,喝光了我藏在地窖里的女儿红。我你长的像她,脾气也像,但看着没她聪明。”
金麟儿:“没想到,我们竟有这样的渊源。如今,我和大哥都在被通缉,但谷主放心,他一有好转,我就马上带他离开,不会连累你们。”
“老夫难道会怕那姓刘的?”穆天枢哈哈大笑,在金麟儿胸膛上拍了两下,“他若敢闯入我归离谷,我就名正言顺地把他给杀了,给摇光封个公主做做,想必也很有趣。”
傅青芷皱眉道:“爹爹,你不要总说这种话,在家里说的多了,出去怕是要说顺嘴,当心那姓刘的小心眼儿,会来为难你。”
第二日,金麟儿很早就醒了。
但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生出一种习惯,习惯抱着冷冰冰的孙擎风,把耳朵贴在他心口上,期待着听到他的心跳。
一听就是小半天,甚至会忘记吃饭。
然而,每次听到的结果都一样,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什么都没有。
金麟儿知道孙擎风的魂魄尚在体内,常常躺在他身旁呼唤他,同他说话:“大哥,昨日我又被人打了,小腿肿上的伤肿的像两个馒头。我才知道,你从来都舍不得真正下手打我。”
他摸着孙擎风的脸颊,手指滑过他瘦削的下巴,笑着说:“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捅了马蜂窝,幻生符沾了水就不再有用,被师哥看到真容。你气得厉害,非要教训我一下,思来想去,最后揍了我的屁股,就揍了一巴掌,跟挠痒痒似的。”
金麟儿明明是笑着的,可他的眼泪却已经滴了下来,落在孙擎风的脸上:“可我还是哭了,就像现在一样。因为我惹你生气、让你难受,我就觉得特别难过。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改,求你别扔下我。大哥,我好想你。”
“行行好,开开门!你有什么话,等他醒来以后再告诉他,你这么哭哭啼啼自言自语太吓人了。”
穆天枢哐哐哐地敲门,把金麟儿叫了起来。
他这人脾气实在古怪,答应了金麟儿以后,丝毫不拖拉,说自己已经迫不及待要给孙擎风治病。
金麟儿抹了把脸,还没反应过来:“我昨晚才把事发经过告诉您,您这么快就弄明白了,不用再准备准备?”
穆天枢只觉莫名其妙:“我要做什么准备?要救他的是你不是我。我看你时时刻刻都准备着,这样就行了。”
他手里拿着一盏铜油灯,除此而外再没别的东西,向金麟儿发号施令:“让你大哥躺平,两手都放在心口上,顺道把他脸上的眼泪擦擦。
“那是口水。”金麟儿扯着袖子给孙擎风抹了把脸,觉得自己的动作太过粗鲁,有轻轻在他脸颊上揉了两下。
穆天枢简直没眼看了,耸耸肩:“真不明白,你就那么喜欢他?你若要殉情,可别吊死在我家。”
“这是护心灯。”穆天枢把铜灯塞进金麟儿手中,转眼一看,连忙喝止,“嘿!别什么好东西都塞给你大哥,这玩意儿是给你用的。”
金麟儿一拿到宝贝,立马往孙擎风手里塞,被穆天枢“嘿”了一声,感觉自己跟行窃当场被抓的小毛贼一样,尴尬地笑笑:“我借他摸摸。”
穆天枢:“把阴阳招幡取来,这把招幡可是在华山上寻得?”
“是,大哥说,邱道长诛妖后,修建了九重镇魂大阵,阴阳招幡就是阵眼。”金麟儿依言行事,双手捧着招幡,送到穆天枢面前。
穆天枢是所修之道虽非邪道,但与鬼煞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因此,对阴阳招幡这类法器甚是喜爱,将东西拿在手中反复观察摩挲,叹道:“全真道玄妙通神,邱真人法术高超,名不虚传!”
金麟儿:“谷主若是喜欢,可留下自用,只请你在五年后借我一用。”
穆天枢推辞不受:“你父亲曾向我询问过这东西,他设伏妖阵,只缺这一件法宝。我可不敢强占,免得他夜来入梦骂我。”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五更,今日三更,虽然有点儿晚,但是希望这么好的晚上,能让大家看到温暖的一段故事。
新年快乐~
第35章 窥心
穆天枢把招幡插在床上, 让长长的幡幢垂落下来, 覆住孙擎风的脸,道:“待我女儿梳妆打扮好了, 过来护法, 咱们就可以开始招魂了。”
金麟儿:“招魂?可云卿大哥……可是, 我请人用探灵术测过,大哥的魂魄仍在体内, 为何还要招魂?谷主, 请恕我冒昧,您可知道, 我大哥为何会连心跳和脉像都没有?”
穆天枢翻了个白眼, 反问:“你何时发现的?”
金麟儿:“大哥昏迷以后。”
穆天枢:“你何时认识他的?”
金麟儿:“五年前的冬天。”
穆天枢惊叹:“你同他在一起五年, 竟都不知道,他没有心?”
金麟儿大吃一惊:“他没有心?不可能,人若没有心,如何能活两百多年?您再给他看看吧。”
穆天枢实在无语:“你可真有意思。”
金麟儿一脸茫然。
“他没有心, 他的心在你身上。”穆天枢用食指戳了戳金麟儿眉心, 那两片花瓣似的金色印记, 隐有光芒流动。
金麟儿:“难道,我身上的金印,就是……”
“先闭嘴,莫要一惊一乍。待老夫与你分说清楚,免得你尽问些蠢问题。”
穆天枢正襟危坐,道:“我少时在佛门修行, 所修的乃是佛门神通中的鬼通,可离魂出体,于坐啸间心游万物外,超度冤魂、驱除鬼煞或驱遣鬼魂。昨夜我离魂出体,探查你大哥的神魂,知晓金印由来。这由来,你可清楚?”
金麟儿:“大哥曾与我说过。金印是由末那城万人血祭,他剜心剔骨放血,以身为炉,让一个狐妖施法练成的。”
穆天枢:“祭品有了,炉鼎有了,施法者有了,但若无物可炼,金印难道是凭空生出来的?”
金麟儿恍然大悟,却觉得不可置信:“大哥说,印成以前,炉鼎不能死,他就那样看着,看着自己的心活生生被炼化成印。”
怪不得,孙擎风的呼吸心跳都很微弱,怪不得他的身体总是冰冷的,他几乎没有血。
但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都不说。
金麟儿双手捂着额头,感觉到无边无际的悲凉与痛苦:“印在我身上,他的心,一直就在我身上。”
穆天枢:“你自己说的,那狐妖生来只有半颗心,就指着用此秘术补全。他哪是要炼印助人?不过是碰上了好机遇,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他设的局。”
金麟儿:“人与妖全然不同,他要人心有何用?”
穆天枢:“上古时,天地间灵气动荡,人异化为妖,妖异化为人,都是寻常事。女娲、伏羲,不都是半人半妖?一场大战过后,天地复归平静,灵气日渐稀少,妖与人的分别越来越大。”
金麟儿:“原来,人与妖竟是同宗同源?”
穆天枢点头:“妖以灵气为生,身强体健,能享数百年寿数。人以灵智见长,虽寿数不过百年,但能凭聪明才智,驱使世间万物。想要将一颗人心炼化为强大的妖心,从鲜血中获取灵气,是最管用的法子。因此,你须饮血滋养金印。”
金麟儿:“我大哥心没了,人却还活着,那胡酒为何不干脆学学他?”
穆天枢:“孙擎风原本早就死了,或许是他命硬,命数又是与老夫相同的至阴至煞,能联通鬼魂。他在弥留之际,遭战场上的亡魂鬼煞侵体,不仅没有被鬼煞侵蚀,反倒将其化为己用,从此而后,非生非死、非死非生,肉身不腐不坏,其实只是一场阴差阳错。其中奥秘,连我都不明白,那胡酒又如何有样学样?”
金麟儿:“我明白了,大哥的处境很奇特,他死了,心却没有死;他活着,心又不在自己体内。他以鬼煞维持肉身不腐,又与金印紧密相连,要以金印汲取灵气,获取力量,以防鬼煞破体而出。”
穆天枢:“九重镇魂大阵倾塌,鬼煞阴魂涌入孙擎风体内,他勉强将它们收在体内,但自己的魂魄同时遭鬼煞纠缠,一时间无法占取上风。今日,老夫就是要施法,助你离魂出体,进入孙擎风体内,帮他渡过这一难关。”
傅青芷早就已经站在门外,但听到穆天枢他们谈论傅筱,怕自己忍不住说出什么暴露身份,便一直候在外头。
等到穆天枢说完,傅青芷才敢进屋。
金麟儿目光坚定:“谷主,我已准备好了。”
穆天枢吩咐道:“鬼煞在孙擎风体内,想要夺舍,不敢伤他根本,只能幻化为魑魅魍魉迷惑他。你要做的是:找到孙擎风的魂魄,让他清醒过来,用意念压制住鬼煞阴魂。”
金麟儿点头:“我明白。”
穆天枢:“拿着这盏灯,其中蕴含灵气,焰心非火非气,一旦点燃,除非灯芯燃尽,否则不会熄灭。但只要它一熄灭,你就必须回来,否则便再回不来了。”
他金麟儿陈明利弊,掐起指诀、念诵经文。
金麟儿原本很是紧张,但听着穆天枢念经,许久没有感觉到任何变化,渐觉睡意来袭。
就在他险些入梦的时候,忽见眼前白光一闪,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在一刹那间,置身于一片苍茫雪原中。
金麟儿觉得脑子很是迟钝,心中万分不解,直到低头看见手里握着的铜油灯,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进入了孙擎风的神识当中。
天地间一片雪白,大雪已经覆盖住万物,仿佛将要无休无止地落。
这就是孙擎风的内心?
金麟儿看不到任何人或事物,只能随意走动。
他走着走着,面前忽然出现一条羊肠小道,道路两旁到处都是巨大的黑色石块,依稀是从白海雪原通向青明山城寨的道路。
一片雪花飘过,他面前的景象忽而改变。
寂静的郊野中,一群小童正嬉闹玩甩。
那些小童们的衣着打扮都不似今人,围成一个圆圈,绕着什么东西边边跑边笑,嘴里唱着古怪的童谣——
“孤星照命,亲缘情绝。”
“孑然独活,寂然成魔。”
风中传来隐约的哭声。
金麟儿定睛一看,发现被那些孩子围在中间的,是一个格外瘦弱的小童。
大家边唱歌边扔石头羞辱那瘦弱小童,他紧紧攥着拳头,在众人的笑声中无声地哭泣,竟然是年幼的孙擎风。
一条大白狗从城内跑了出来,冲笑闹着的小童们狂吠,很快就把他们全都吓跑。
大白狗摇着尾巴,跑到孙擎风身边,伸出舌头舔他的脸,将他逗笑了。
孙擎风坐在地上,抱着大白狗一动不动。
金麟儿走上前,蹲在孙擎风身前,轻轻抚摸他的头顶,柔声道:“大哥,我来带你出去。”
孙擎风怯生生道:“他们欺负我,可爹不让我还手,只有谛听帮我。”
金麟儿:“莫怕,往后我帮你。”
孙擎风:“你长的真好看,我在哪里见过你?”
说话的虽是小童模样的孙擎风,但金麟儿像是能透过他的双眼,看到孙擎风被禁锢住的灵魂。
他好容易才听到一次孙擎风的真心话,没想到却是在这样的境况中,心中既欣喜又难过,眼眶发热,含泪笑道:“我是你未来的夫君。”
孙擎风张大双眼:“夫君?”
金麟儿:“我将同你一生相伴,你信我。”
孙擎风见金鳞笑,不由跟着他笑起来。
那大白狗见状,对着金麟儿呲牙咧嘴,低沉地叫了两声,像是在威胁他快快离开。
孙擎风脸上浮现出失落神色:“你真好。可是,外边的人都不喜欢我,他们说我是天煞孤星。我爹说,等我长到八岁,就把我送到军营,那里没有朋友,只有敌人。”
金麟儿:“命运虚无缥缈,未来的事,谁又能说的准?世间唯有一件事可以预料,每个人生来都在走向死亡。难道我们知道自己将死,就不要活了?没有这样的道理。”
孙擎风点头,本想将手伸向金麟儿。
可那大白狗忽然响亮地吠了一声。
孙擎风吓得瞬间把手缩回来,犹豫道:“你说的对。可是我身上带煞,只有战场,才是我永生的归宿。”
他目光复杂,小声说:“其实我不想上战场,我只想留在家里,让谛听保护我。”
金麟儿目中有泪:“你曾在我面前发誓,要保护我,让我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他把手里的灯贴在孙擎风心口,郑重地说:“此刻,我向你发誓:我愿化身利刃,为你披荆斩棘;化作激流,为你冲决藩篱;我是你心中的灯火,驱散黑暗,焚尽宿命,终将破除你灵魂的桎梏。”
孙擎风漆黑的眼眸中,映出两点灼灼灯火。他伸手抚摸金麟儿的面颊:“你是我的药。”
金麟儿低头将嘴唇贴在孙擎风额前,把自己的鲜活美好的生命气息传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