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制协议(56)
周行心软了一瞬,又清醒过来:“你又在骗我,你披马甲的时候不是活蹦乱跳么。”
“披马甲的时候,也是我最健康的时候,一旦切换成现在的模样,身体会受到很大的反噬。”陆政一本正经地解释,却像极了胡说八道,“我受过很重的伤,身体像个橡皮泥,可以任意揉捏,但怎么也恢复不了最初的模样。”
“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
陆政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说:“我们回房睡觉吧?”
周行的目光久久地落在那人的身上,妥协地点了点头。
陆政打横抱起了周行,稳稳当当将人抱回了卧室,又齐齐地倒在了床上。
周行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等待了一会儿,却发现陆政早已合拢了双眼,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陆政?”
周行轻轻地喊他,试图将他叫醒。
“先生睡着了。”萨拉低声提醒。
“怎么说睡就睡了。”
“太疼了吧。”萨拉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说。
“什么?”周行没有听清。
“刚刚是机械杂音。”
“不对,你好像说了什么话。”
“那的确是机械杂音。”
“好吧。”
周行将陆政的胳膊挪开,又盯着他身上的衣服看了一会儿,扭过头对萨拉说:“你能帮他把衣服脱了么?”
“我只是一个人工智能,周先生。”
“但你有机械臂。”
“我不方便脱已婚男子的衣服,周先生。”
周行气得想砸手环,威胁似的说:“那就让他这么穿着衣服躺着。”
“好的。”萨拉从善如流。
周行换上了柔软的睡衣,他关上灯,躺了一会儿,翻来覆去数十次,实在睡不着,又从床上爬了起来,说:“开灯。”
灯光骤然亮起,在明暗交替的一瞬间,陆政轻轻扯起嘴角,又抹平了弧度。
周行吃力地帮陆政脱下了衣服,实在没有精力帮他换上新的,只好向萨拉要了一床被子,盖在了他不着寸缕的身体上。
一夜好眠无梦。
——
周行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陆政还没有醒。
日光透过窗纱洒进室内,映衬得陆政的脸色更加苍白,周行只瞥了一眼,心脏便揪了起来,他强迫自己扭过头,不去看陆政,却忍不住问萨拉:“陆政的病还没好么?”
萨拉谨慎地回答:“陆政先生一直在接受联盟最高水平的治疗,请不要担心。”
“……我并没有担心他。”
周行起床,自己去了洗漱间洗漱干净,又吃了萨拉准备的丰盛早餐,等他从花园遛弯回来,陆政依旧没有醒。
周行在床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缓缓地伸出了手,抚摸那人的额头,手下的皮肤滚烫得令人心惊。
“萨拉——”
“我在,周先生。”
“陆政发烧了,快去喊医生。”
“已经安排了医生,大约十分钟后到达。”
“为什么不告诉我陆政发烧了?”
“这不利于您的身体健康,您无须担心陆政先生。”
“我没有担心他。”
萨拉没有戳穿周行,它只是心机地换了一种安慰的方式。
“陆政先生经常发烧,这代表他体内的药物生效,并不是件坏事。”
“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不是病,只是后遗症,”萨拉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不带任何附加的情感,“当年,陆政先生遭遇了朋友的背叛,那人射出的子弹贯穿了他的后背。”
“那之后,他乘坐的车辆发生二次爆炸,他用身体护住了他的朋友,承受了大半的爆炸冲击。”
“陆政先生以为,他以德报怨救了他的朋友,他们可以冰释前嫌,坐下来好好谈谈。”
“但他的朋友或许是因为想给陆政留下深刻的印象,也或许是出于愧疚,选择用子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陆政的伤很严重,他所有的肌肉和骨头都变成了碎块,按照当年的常规手段,即使救回来,也只会变成一个废人。”
“迫不得已下,他接受了当年还在试验中的全身改造。”
“他成功活了下来,但那次治疗伴随着严重的后遗症。”
“他会经常疼痛,也很容易生病,他需要接受治疗,需要用新培养的血肉替换掉已经报废的血肉。”
“他可以随意更改自己的身高和姿态,可以完美无缺地伪装成另一个人,像个橡皮泥。”
“所以,他说自己不是人,只是个怪兽。”
第72章
周行听完了萨拉的话,第一反应是“这是真的么”,他完全无法把陆政这个人和萨拉口中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陆政是聪明的暴君、精致的政客,周行想象不出他保护他人的模样,也想象不出他任人宰割的模样。
“他那时候和你差不多一样大。”萨拉只解释了这一句。
周行今年十九岁了,如果和他年龄差不多大,那大概是二十岁?
二十岁的陆政先生,是什么样子的呢?
周行想象不出来,但他竟然隐隐约约地有一点相信萨拉的话。
怀着微妙的情绪,周行再看陆政,很难再硬下心肠——或许他从来都没有强硬过。
萨拉有条不紊地将陆政转移到了治疗室,周行想了想,也跟了过去,降低体温倒是不难,但后续的治疗环节有些血腥。
萨拉劝了又劝,还是把周行“请”出了室内。
周行坐在治疗室外配套的休息室里,他有些焦急,这种焦急在听到墙壁另一端传来的惨叫时,攀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
——那的的确确是陆政的声音,而陆政正在惨叫。
周行犹豫了一会儿,挪到了门边,但房门上并没有窗户,萨拉甚至谨慎地将房门紧锁,确保周行无法进入。
“萨拉?”
“周行先生,请您尽快离开。”
“放我进去。”
“抱歉,我没有这个权限。”
“我想去见陆政。”
“他正在治疗。”
“他听起来很痛苦。”
“您放心,他完全可以承受这种程度的治疗,”萨拉停顿了一瞬,选择实话实说,“周先生,陆政惨叫,也只是因为您在门外而已,您可以把这视作一种卖惨。”
周行因为萨拉直白的话语沉默了一瞬,他又问:“陆政到底有多疼。”
“不会死人的。”
“他到底有多疼?”
“他应该已经习惯了。”
“疼痛是不可能会习惯的。”
“他已经不喊了。”
“你提醒了他,我在门外很担心他,对么?”
萨拉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不要去询问他能不能告诉我,我知道,你提醒他了。”
“……”
周行将头贴在门板上,他抬起手,摸了摸肚子,像是在给自己暗示一般。
“陆政不想让我进去,对么?”
“对。”
“好,我听他的,等什么时候治疗结束,你再喊我。”
“可以,”萨拉运转了一会儿,又提醒了一句,“您不必太担心,这只是常规治疗。”
“不可能不担心,除非我不爱他了。”
周行捶了一下门板,像是在暴打他的爱人。
“您还爱着他?”
周行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冷静了一会儿,选择回到楼上休息——他的情绪不能波动太大,他还怀着孩子。
萨拉一直关注着周行,直到对方喝了营养液,播放了舒缓的音乐,躺进柔软的床褥中。
它的主人正在进行第三轮的治疗,透明的玻璃管渐渐被血液填满,有时候它的主人会发出轻微的呼痛声,很轻微,像濒死的小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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