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失忆之后(47)
谢玄礼正欲回答,又听见桥雨道:“属下方才听店小二提起,这淮安城春日和夏日的晚上都格外热闹,夜市里人来人往,其热闹程度是连京城也比不上的,每月月末,还有琼林堂的才女大摆会诗宴,许多文人墨客都慕名前来。王爷难得来淮安一次,若是一直闷在房中,实在是可惜。”
淮安是谢玄礼一位皇叔的封地,这淮安王文采风流,精通诗词书画,年轻时骑马游城,曾引得众女抛花献果,可谓是难得一见的盛景。他志不在朝堂,只想做一个沉浸在水墨丹青的闲散王爷,成年之后便得了淮安这块封地。有这样一位王爷,淮安人个个寄情于诗画中,连青楼的姑娘都自诩清高才女。这种地方,也难怪沈予风会喜欢。
桥雨本不抱多大希望,没想到谢玄礼却轻一点头,“好。”
此次夜出,谢玄礼带了凌铮,桥雨二人,还有数人在暗中护卫。淮安夜市果然人多,若说比京城人还多却是是夸张了,但路上多是少男少女,穿着不及京城人士的华贵,却也清隽雅致。
几人沿着河边走,谢玄礼即使冷着一张脸,也因难得的容色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更别说身后还跟着独具异域风情的桥雨。几人沿着河边走,见到不少身着锦衣的翩翩少年围在前头,谢玄礼有了些兴致,也不嫌弃人多嘈杂,“去看看。”
凌铮在前头为他开口,拨开人群,有几个年轻气盛的公子不满地看向他,对上他冷若冰霜的眸子立刻讪讪地缩了回去。谢玄礼视野开阔,只见河中飘着大大小小的莲花灯,有如花团锦簇,煞是好看。在河的对面,有几个身形绰约的女子,光线太暗看不清长相,那河中的莲湖灯正出自她们手中。
桥雨在一旁解释道:“那姑娘们均出自琼林阁,每逢月末,她们就会写下一句上联,放进莲花灯,投入河中。有缘人等拾得花灯,并对出下联,便可与莲花灯主人共度良宵。”
谢玄礼听完,无甚兴趣,正欲离开,脚步陡然一顿。凌铮注意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瞧见一个身着暗红色锦衣的男子,清逸潇洒,面如冠玉,好似书里那教人一见倾心的风流公子,猛地心里一沉。
谢玄礼两眼眨也不眨地凝视着那人,那人弯腰拾起一盏莲花灯,稍加思索,便在提笔在灯座上挥写数字。
凌铮眉头紧皱,“王爷,这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桥雨冷哼一声,“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能有何误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古人诚不欺我。”桥雨说话时,还打量着自家王爷的脸色,后者嘴唇抿成一条线,眼底明明灭灭,暗潮汹涌。须臾,他道:“回去罢。”
“王爷——”
那红衣男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朝他三人看来,眼里浮现出一丝极浅的笑意,凌铮和谢玄礼均是一愣,还未反应过来,那人脸色蓦地一变,脸上一片空白,看不出一丝情绪,一步步朝谢玄礼走去。
凌铮心道不好,一挥手把谢玄礼护在身后,此时不知谁惊叫了一声,人群中一片混乱,一眨眼间沈予风已然消失。凌铮沉声道:“王爷,快走!”
谢玄礼眉头紧皱,“沈予风人呢!”
凌铮无暇回答他,从人群中冒出数名白衣人,提着剑直指谢玄礼。凌铮神色一凛,拔刀迎上。这些白衣人剑法诡异,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凌铮以一敌众,稍显吃力,好在躲在暗处的影卫及时出现,加入战局。谢玄礼站在最后,身旁围着两个影卫,沉着脸注视着这一切。
凌铮与其中一人交手片刻,只觉得那人身法越来越熟悉,像极了那晚在武林盟中的神秘突厥人,不由地出声道:“是你……”
白衣人相貌平淡,令人过目即忘,一双眼睛却诡谲妖异,很是惑人心神。
没想到此人自己送上门来,凌铮手上的招式越发凌厉,只要杀了这人,沈予风的摄魂之术就能解,突厥深入在大楚的一把利器也将彻底折戟。大楚摄政王最信任的手下,无论是武功还是头脑都让人不能小觑,白衣人接招已有几分吃力,却没有退缩,而是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眉眼间风情万种,他低低地念出一个字,“杀。”他的声音沙哑温柔,好似在说什么温柔缱绻的情话,带着浓浓的蛊惑。
“不好!”凌铮回头一看——方才消失不见的沈予风又冒了出来,正朝着谢玄礼走去。保护谢玄礼的影卫知道来人的身份,并不阻拦,转眼间他离谢玄礼不过一个手臂的距离。凌铮只恨自己没有分身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同时还要分出心应付白衣人的攻势。
“你为何在此处?”谢玄礼问。
沈予风并不言语,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好似猎人注视猎物般的眼神。谢玄礼心中隐隐涌上一阵异样,他很了解沈予风,这人就算真的被他抓/奸,怕也只会狡辩开脱,沉默不言从来不是他的作风。
“予风?”谢玄礼唤道,“沈予风,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沈予风充耳不闻,突然扬手朝谢玄礼袭来,后者这才发现他的手中有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直直地插向他的胸膛。谢玄礼心头大振,腿上似被绑上了石头,动也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锋利的匕首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猛地闭上了眼睛。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谢玄礼睁开眼,那匕首已经刺破他胸前的衣襟,只要再前进一寸,自己非死即伤。握着匕首的人神色茫然,恍如置身在梦中,他愣愣地看着谢玄礼,嘴唇微动,“阿礼……”
谢玄礼只觉得胸口一窒,疼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当日在摄政王府,被自己一箭射成重伤的沈予风,会不会比他更疼?
影卫已意识到事情不对,拔剑赶来,只两招就把沈予风制伏,锋利的匕首被扔在地上。沈予风眼中的情绪变化莫测,双拳紧握,面孔逐渐扭曲起来,像是在极力忍受着什么。
“啊——”沈予风发出一声嘶吼,似极其痛苦,他一把推开压住自己的影卫,夺了那人的剑,毫不留情地朝自己的右手一剑刺去。
“予风!”谢玄礼脸色大变,顾不上危险冲上去前,刚好抱住再也站不稳的沈予风。
沈予风的右手血肉模糊,血流涌注,不过片刻就染红了两人的衣服。
他躺在谢玄礼怀中,眼眸里逐渐恢复了清明,他抬起左右,覆上谢玄礼的脸颊,扯出一个笑容,“还好,我没有伤到你。”
第50章
白衣人有备而来, 又利用沈予风意欲直取谢玄礼性命,好在天机营也不是省油的灯,也知晓王爷此行定然不会顺利,兵荒马乱之后,隐隐占了上风。白衣人见沈予风刺杀失败,不再耽搁,听到首领一声“撤”, 集体撤离。凌铮立刻命人跟上,自己则回到谢玄礼身边,“王爷!世子!”
谢玄礼跪在地上, 紧紧将沈予风搂在怀里,后者已经痛晕了过去,他嘴唇惨白,汗水和血水汇在一起, “快去找大夫!”
“是!”
天机营几位好手继续追击刺客,其他人则护送谢玄礼回了客栈。不多时, 大夫也到了,大夫一看到这架势就知道这几位不是寻常百姓,战战兢兢地替沈予风清洗伤口,上药, 包扎。完事对着站在一边清隽公子恭恭敬敬道:“公子请放心,伤者并未伤到要害,性命无虞。只是……”
见大夫面露难色,谢玄礼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追问道:“只是什么?”
“伤者手掌被利剑穿透,已伤至筋骨,日后即使伤口痊愈,怕也不能恢复如初。”
“那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大夫斟酌道:“若是细细养着,日常生活不成问题。”
谢玄礼不耐烦道:“其他的呢?拿剑,写字,作画,这些呢?”
大夫犹豫片刻,“在下不敢断言。”
谢玄礼呼吸一窒,摆摆手示意大夫下去。一旁的凌铮道:“王爷,民间的大夫到底能力有限,此时下结论未免太早,属下猜想宫里的那些太医一定会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谢玄礼出声打断他,“沈予风为何突然不辞而别,又为何出会拿着剑直指本王,你们该给本王一个答案了吧?”
桥雨和凌铮对视一眼,他们知道已经瞒不住谢玄礼,齐齐下跪,“请王爷恕罪。”
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凌铮低着头,不敢直视谢玄礼,可即使是这样,他也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冷意。
“你们最好搞清楚,究竟谁才是你们的主子!”
凌铮跟随谢玄礼多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谢玄礼如此震怒,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要性命不保,好在谢玄礼最后只是让他去领三十大板,而桥雨就没那么幸运了。
“你以后就留在曲高城的府邸中,替本王打点武林盟余下的事物。”谢玄礼面无表情道,“若无本王的命令,不得离开城中一步。”
曲高城离京城甚远,谢玄礼有生之年未必会去第二次,桥雨知道,自己是被放逐了。他跪在地上,双眸含泪,死死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怎么,你想抗旨?”
“王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桥雨终于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谢玄礼丝毫不为所动,“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本王留你一条命,也是看在你过往为本王效力颇多的情分上。桥雨,你好自为之。”
桥雨身体一软,看着谢玄礼远去的背影,凄惨一笑。从此刻后,他今生都未再见过谢玄礼。
沈予风是被痛醒的,手掌上的阵阵钝痛让他一时间精神恍惚,不知现在是何时,又身在何地。想来今年他还真是流年不利,全身上下到处都是伤,胸口的箭上尚未痊愈,手上又来了一剑,看来必须找个时间去庙里上柱香才行。
他迷迷糊糊地胡思乱想着,视野逐渐清明,接着他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谢玄礼。